第二部 1. 灾祸突至(第5/6页)

就在这时,帕奇尖声大叫起来。一心想找件礼物的红衣主教似乎把他献给了国王。他经常说,帕奇可以值一千英镑。他将马上跟诺里斯一起走;红衣主教的手下又增加了四个人才一同将他制住。他又打又咬,不断地挥拳踢腿,直到最后,终于被扔到运行李的骡子背上——行李已经取了下来;他终于哭了起来,抽抽搭搭的,肚子一起一伏,晃荡着那双愚蠢的脚,身上的衣服也破了,帽子上的羽毛断成了小半截。

“但是帕奇,”红衣主教说,“我亲爱的朋友,一旦我跟国王重新取得理解之后,你就会经常见到我了。我亲爱的帕奇,我会给你写封信,一封属于你自己的信。我今晚就写,”他许诺道,“上面还要盖上我的大印。国王会珍惜你的;他是基督教世界里心最仁慈的人。”

帕奇还在以同一种调子低嚎,犹如被土耳其人抓住并钉在了尖桩上一样。

瞧吧,他对卡文迪什说,他可不仅仅是某种弄臣。他不该让人注意自己的,对吧。

伊舍: 在老韦恩弗里特主教的城堡的影子下,红衣主教下了骡背。城堡之上,矗立着几座八边形的塔楼。城门建在一堵防御性的城墙里,城墙上面有一条人行走道;整个城堡乍看起来很坚固,但其实是由砖砌成,装饰有漂亮的菱形花纹。“你没法给它加固,”他说。卡文迪什没有接话。“乔治,你该接着说,‘可绝对不会有这种需要的’。”

自从建成汉普顿宫之后,红衣主教就一直没有使用过这里。他们已经提前送了信,但这儿是否有所准备呢?让大人舒服一点儿,他说,然后径直朝厨房走去。在汉普顿宫,厨房里有自来水,而在这儿,流个不停的只有厨师的鼻涕水。卡文迪什没错。情况比他想象的其实还要糟。食物储藏室已经所剩无几,仅存的一点东西看上去好像保存不善并且遭人抢过。面粉长了象鼻虫。放糕点的地方有老鼠屎。马上就要到圣马丁节[7]了,而他们甚至还没有想到腌制牛肉。厨具简直不堪目睹,汤锅也发了霉。有几个小男孩坐在炉子旁,给几个小钱的话,可以让他们干点儿洗洗擦擦的活儿;小孩子都喜欢新奇,对他们而言,做清洁似乎就是一件新奇的事情。

他说,大人马上需要吃喝;他需要吃喝……我们也不知道是多长时间的事儿。这厨房得收拾妥当,好迎接眼前的冬天。他找到一个会写字的人,口授了自己的命令。他的目光盯在厨工的身上,一边勾着左手指布置着,你干这个,然后是这个,再然后是这个。而他的右手则在把鸡蛋打进一只盆里,每打一个,就发出一声熟练的脆响,粘乎乎的蛋白便从他的指缝间缓缓流出来,脱离了蛋黄。“这蛋放多久了?换一位供应商。我需要肉豆蔻。肉豆蔻?藏红花?[8]”他们愣愣地望着他,仿佛他说的是希腊语。帕奇的尖叫声还在刺痛他的耳朵。他大步走回大厅,布满灰尘的天使在俯视着他。

等他们侍候红衣主教睡上一张名不副实的床后,时间已经很晚了。他的管家去哪儿了?他的财务主管去哪儿了?此时此刻,他真的觉得自己与卡文迪什是同生共死过的老战友。他跟卡文迪什一起呆着没睡——倒不是说想睡的话还是有床——商量着需要些什么东西,才能让红衣主教过得相对舒适一些;他们需要盘子,除非大人准备用坑坑凹凹的锡器吃饭,还需要床单,桌布,柴火。他说,“我会叫些人来,把厨房清理一下。是意大利人。开始时会乱糟糟的,但三个星期之后厨房就可以用了。”

三个星期?他想让那些孩子马上动手擦洗铜器。“我们弄得到柠檬吗?”他问这句话时,卡文迪什正好说,“现在谁会是大法官呢?”

他心里想,不知道下面会不会有耗子?卡文迪什说,“会召回坎特伯雷主教大人吗?”

召回他——在红衣主教把他从那个职位赶走十五年之后?“不会,渥兰太老了。”而且太顽固,太不会顺着国王的心意。“也不会是萨福克公爵——”因为在他看来,查尔斯•布兰顿跟骡子克里斯托弗一样蠢,尽管在打架闹事、追赶时髦和到处炫耀方面他更胜一筹。“不会是萨福克,因为诺福克公爵不会接受。”

“反过来也一样。”卡文迪什点点头。“滕斯托尔主教呢?”

“不会。是托马斯•莫尔。”

“但是,他是一般信徒和平民呀!而且他那么反对国王陛下的婚姻诉讼……”

他点点头,是的,是的,会是莫尔。大家都知道,国王喜欢把自己的良心交给出价高的人。也许他希望有人不让他放纵自己。

“如果国王给他这个职位……我看,作为一种姿态,他也许……托马斯•莫尔肯定不会接受吧?”

“他会的。”

“打个赌?”卡文迪什说。

他们讲好条件,握手为定。这使他们一时忘记了迫在眉睫的难题,即耗子,还有寒冷;以及如何将留在威斯敏斯特府里的上上下下几百号人安顿到伊舍这个小得多的地方。红衣主教的属下,如果包括他的主要宅院,把上至神父和秘书、下至清洁工和洗衣工都算进去的话,共有大约六百人。他们知道有三百人会随后就到。“就目前情况来看,我们得遣散一些人,”卡文迪什说,“可我们没有现钱可以发薪水。”

“让他们不拿钱就走人,要我下地狱我都不相信,”他说,卡文迪什说,“我想你反正要下地狱的。在说过那么一番关于圣骨的话之后。”

两人四目相对,一同笑了起来。他们好歹弄到了值得一喝的酒;酒窖里满满的,卡文迪什说,还算运气,因为在接下来的几个星期里,我们都需要喝点酒。“你觉得诺里斯的话是什么意思?”乔治说,“国王怎么可能犹疑不定呢?红衣主教大人怎么可能被撤职,如果国王不想这样的话?国王怎么能屈服于我家大人的敌人呢?国王不是凌驾于各派敌人之上的主宰吗?”

“你可以这么想。”

“没准是因为她?肯定是的。他害怕她,你知道。她是个女巫。”

他说,别说孩子气的话: 乔治说,她真的是女巫: 诺福克公爵说她是女巫,而他是她的舅舅,他应该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