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苦守尼寺,绝望中寻找通天法门(第6/9页)

薛婕妤察言观色见气氛不对,赶忙替皇后解释:“陛下莫疑心,此事与旁人无关。臣妾早年便有身入空门之心,如今了无牵挂,正可圆此夙愿。”

李治幼年丧母,又在严厉的父皇身边长大,是薛婕妤的倾心教养弥补了母爱,哪怕有千万个合情合理的理由,又怎能割舍这份情意?他不顾皇帝身份,一把攥住薛婕妤的手,再不容她挣脱:“不行!朕不让您走!留下吧,雉奴求您啦!”

堂堂天子开言乞求,可把婕妤吓得不轻:“臣妾不敢……”

李治眼中已隐隐有泪光:“朕离不开您,真的离不开您。只要您肯留下,什么我都依您。”

薛婕妤见他哭泣,立时乱了方寸,竟也忘却礼法,叹道:“孩子,你不能这样。莫说你是皇帝,即便寻常男儿,哪有动不动哭鼻子的?皇帝应该有威仪,应该顶天立地一言九鼎。”

“顶天立地一言九鼎?”李治的心被这句话深深刺痛了,“好!那朕现在命令您留在宫里!”

薛婕妤哭笑不得——这不成小孩子闹脾气了么?耐心劝说道:“虽说君王口含天宪,但总要按规矩办事。恕臣妾不能……”

李治胸中涌起一阵恼怒,厉声道:“你们全都这样!口口声声说朕是九五之尊,可从来不听朕的话!我在外面做不得主,难道在后宫也做不得主?朕这个皇帝当着还有什么意思!”

薛婕妤与王皇后霎时无言——皇帝因何郁闷他们不是不清楚,但一个是前朝嫔妃一心思退,一个是谨守妇德不愿干政,对朝堂上那些心照不宣的事能说什么?只得报以沉默。

李治的胸脯不停地起伏,良久才渐渐平静:“不走了,好不好?”

“唉……”薛婕妤实在没办法,也不愿再惹李治说出更惊心动魄的话,“好吧,不过请陛下准我带发修行。”

“那好办。”李治手指东北方一处较为偏僻的宫殿道,“鹤林殿所在幽静,周匝又有树木幽林,可再筑上一道围墙,从此更名鹤林院,您就在那里修行吧。朕想您的时候也可以去探望。”

“一切凭陛下安排。”薛婕妤望着皇帝庆幸的笑容,心里颇不是滋味——当年长孙皇后留她教育李治,说是这孩子软弱,要把他教成一个坚强的男子汉。可这毕竟是皇家骨血,她哪敢下狠手?三分教育七分哄,常言道“慈母多败儿”,如今他当了皇帝依旧这么柔弱恋旧,自己是不是有负皇后所托?不过婕妤已疼爱了他十五年,如今想狠心也狠不下来。

师傅终于不走了,李治大感宽慰,正要派人去处置鹤林宫之事,却见远处风风火火跑来一个年轻宦官,正是他最亲信的内常侍王伏胜。常言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宦官更如是。先朝时最得势的宦官是陈玄运,可李治在东宫时一直由王伏胜伺候,早已习惯,自然让他坐宦官的头把交椅。陈玄运则保留原先官职,兼领掖庭令,实际上是退居掖庭养老。

“何事如此匆忙?”

王伏胜顾不得气喘吁吁,双手奉上一封奏疏:“元舅有要事急需禀奏,由阁门使转呈进来的。”

“臣妾告退。”薛婕妤不愿干预外廷之事,连忙辞驾。王皇后也悄悄退至亭外。

李治心下称奇——继位半年多,大事小情从未征求过我的意思,今天是怎么了?接过奏疏翻开一看,不禁一怔:“洛阳人李弘泰状告长孙无忌造反!”

舅舅怎么可能造反呢?李治虽然被管得很不自在,却也绝不相信舅舅有心造反。不过这个李弘泰为何会发起这场诬告?与舅父有仇?是四哥李泰的心腹?八成是揣测出国舅大权独揽会招致他这个外甥皇帝的不满,妄图迎合上意以求幸进赏赐吧?

李治攥着这封奏疏,不禁苦笑——难怪舅舅突然递书入宫,原来是事涉自身不敢处置。这样的事在大唐已不是第一次了,昔日他父皇出征高丽,便有人诬告留守长安的房玄龄有意谋反,房玄龄也是不敢自专,将告状者解送军前,听父皇处理。细想起来当初那场糊里糊涂的诬告似乎背后还有舅父的身影呢!

山不转水转,如今的被告变成了长孙无忌自己,他的应对之策与房玄龄如出一辙。当初李世民对诬告者的态度是二话不说一杀了之,现在萧规曹随就行了。

“元舅与中书舍人亟待批复。”王伏胜提醒道。

“替朕告诉舅父,朕绝对信任他老人家。这个李弘泰是离间君臣骨肉的卑鄙小人,不必再加审问,立刻处死。”

“是。”王伏胜当即领命而去。

主意虽已拿定,可李治望着王伏胜远去的背影,心头却萌生出另一种想法——纵然李弘泰纯系诬告,借这个名义敲打敲打舅舅也未尝不可啊!派人装模作样地去查查,揭点儿舅舅的不堪之事,最后我再出头判为诬告。到那时就算不能逼舅舅交权,也迫使其收敛,我还能捞个保全重臣的美名呢!

他扬起手,想唤回王伏胜重新吩咐,可一贯的软弱和良善还是将他的喉咙紧紧扼住了,犹豫半晌,抬起的手臂终于无力地垂下来——算啦,舅舅自有尺度,早晚要将权力交付与我,何必跟他耍心眼?

可他胸中毕竟不甘,缓缓倚在亭柱上,呆呆望着海池。皇后虽未听清他二人说什么,却也将李治的落寞神情瞧得清清楚楚,眼见皇帝这般愁烦,也不忍再计较他对自己的误解,凑上前柔声安慰:“朝廷之事切莫着急,慢慢来……”处在她这个位置,一边是丈夫,另一边关系自己家族,后妃又不该干政,这分寸实难拿捏。

“哈哈,陛下原来在这儿!”一阵轻盈嘹亮的呼唤如劲风袭来,霎时吹散了皇后的窃窃低语。

但见远处花丛人影一闪,走出个翩翩佳人——朱红绣裙,靛青纱帔,一条丝绦围在腰间,却偏在左肋下系出个松散的蝴蝶结,长穗子耷拉到绣鞋边;面若春桃俏丽秀美,眼若秋水顾盼神飞,一眉微蹙一眉轻挑,朱唇轻启微露皓齿,青丝如墨高绾结鬟,发髻自然而然地偏向右侧,却单在左耳戴一只宝石坠,满头点翠珠花在阳光下熠熠闪耀;她身量不高,体态苗条皮肤白皙,一对墨玉臂环越发衬托出那凝脂般的细腻皮肤,二十出头韶光正浓,手抚嫩枝在丛中一站,满面笑靥娇柔旖旎,便是百花丛中最靓丽的一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