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罗敦·西哈努克(第4/9页)

法:殿下,您可知道1970年6月间人们说了些什么吗?人们说,发动反西哈努克政变的正是西哈努克本人,他为了摆脱当时难以支撑的局面。

西:什么?这种说法实在不光彩,是相当愚蠢的。如果我真是为了摆脱困境,甚至如此的不择手段,那么,为什么我还要反对朗诺呢?为什么要待在北京,而不到科特达祖尔这个有我爱吃的新鲜奶油鹅肝的地方去享清福呢?说真的,现在尽人皆知,要推翻我的是尼克松。他们梦寐以求的,是那并未能得逞的反对卡斯特罗的吉隆滩事件[5]在我身上重演。多年来,他们纠集了出生于柬埔寨的泰国人和越南人,把这些人组织成突击队,沿着边境潜入柬埔寨境内,在朗诺的支持下挑起动乱。咳!我犯了一个错误,选择朗诺作为我的助手,成为我的总参谋长和总理。我从来没有想到他是个为美国中央情报局效劳的卖国贼,而是把他当做一个爱国者。在法国人时代,他同我一起工作,同我一起为柬埔寨的独立而战。谁能想到美国人竟会利用他呢?况且他是这样的一个白痴!他什么也不懂,总是用牛一样的眼睛瞧着我,在祈祷中打发时间。更糟糕的是,在擤鼻子之前,他得求签问卜,看擤鼻子时的星相是否吉利。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会说谎骗人。多么令人恼火呀!我还对范文同这样说过:“历史上不乏卖国贼,在我身边出现朗诺也不足为怪。但通常情况下,卖国贼总是聪明的,永远也不是朗诺那样的笨蛋。我为我们的种族而感到羞耻,因为它产生了像朗诺那样的白痴。但比白痴还要白痴的不是朗诺,而是选择了朗诺的西哈努克。哦!我并不为自己而感到骄傲。”小姐,实际上,我是个天真幼稚的人。

法:殿下,您是个天真幼稚的人吗?

西:有时天真幼稚得像个孩子。人们以为我像马基雅弗利那样的不择手段。马基雅弗利给他的君主出了不少妙计,但结果反而受了君王之骗。我比他更为糊涂。我的外交手腕似乎表现得不正派,给人以居心叵测的印象,但实际上,我连耍滑头都不会。因为我总是害怕暗箭伤人,总是担心同对手当面翻脸。更糟糕的是我说话直爽,毫不含糊。这是不择手段呢,还是天真幼稚?啊!谁都会犯错误,每个政治家的生活中都有错误。但是信任朗诺,受他的骗这样的错误是不应该犯的。这个错误实在太大。您想想,他向我射出暗箭,把伪装成柬埔寨的泰国人和越南人收留在我的军队中,我居然没有发现。有一天,他到我这儿来说:“西哈努克亲王,我已经说服那些突击队投降了,他们已经翻悔。他们承认是受了美国人的利用,并表示愿意为柬埔寨的中立而战,希望得到您的宽恕。我们要收留他们吗?”我回答说:“收留他们。”令人惊讶的是在这次对话中,我自己扮演了一个傻瓜的角色。听了这些,人们会想:“哦,原来这个朗诺不是个傻瓜。”可是计划并不是他制定的,出谋划策的是我的堂兄弟施里玛达。那个家伙是个聪明人,是个阴险毒辣、不守信义、嫉妒成性的恶棍,但是个聪明人。是的,起作用的是那个家伙。美国中央情报局更喜欢朗诺绝非偶然。

法:殿下,有一点大家都不明白,为什么1970年3月他们进攻北越和越共游击队驻金边使馆时,您不返回柬埔寨,而是留在法国?

西:因为当时我已得知美国人做好了暗杀我的一切准备,我不愿意使他们的这一企图得逞。那几天,我正在医院里,幸好母后给我发了一份这样的电报:“你别回来了,朗诺已经用那些突击队中的假柬埔寨人取代了王家卫队,他们将会杀害你。”要不是这封电报,他们进攻使馆的消息一定会使我从病床上跳起来的。实际上,一切都已周密组织好:在机场,我将受到假王家卫队和外交使团的欢迎。在外交使团在场的情况下,他们还不敢马上对我下毒手。当我乘上官方的汽车,汽车将不是开往金边,而是把我带到离金边300公里的一个山区。假王家卫队在那里将我处决,再把我的尸体埋在森林里。这是后来各方面向我证实了的情报。

法:您感到如此意外,可是如何解释甚至连苏联驻金边大使也预见到了这次政变?在您动身前往法国的那天,他就断言:“谁知道他们是否会允许他回来。”

西:小姐……当然,苏联人是无所不知的!他们早已同美国人商量好决定选择朗诺。莫斯科始终是反对我的。就在叛乱发生之前,我曾同勃列日涅夫进行过一次讨论。他坚持要我参加东南亚安全条约[6],为此,我不耐烦地脱口说道:“勃列日涅夫先生,让我们来瞧瞧吧,您清楚地知道我们那里的不安全因素来自美帝国主义。如果您抱有诚意的话,为什么不支持我们抵抗美国人?为什么不说服他们给我们以和平,并放弃在亚洲建立他们的帝国?勃列日涅夫先生,您瞧瞧地图吧,美国在亚洲建立的帝国自泰国到南越、老挝、菲律宾、台湾、韩国和日本。更不用说印度尼西亚了,在那里美国推翻了苏加诺[7],安插了苏哈托[8]。也不用说受英国保护和美国影响的马来西亚和新加坡。勃列日涅夫先生,希望您不是个虚伪的人。您通过这个安全条约要我接受什么呢?我来告诉您吧,要我接受四个打扮成大国的宪兵。是哪些大国?是法国和英国吗?它们无足轻重,只是听命于别人。勃列日涅夫先生,是你们两个大国:美国和苏联。你们两个大国想主宰亚洲,主宰全世界。为了避免争吵,你们坐地分赃。勃列日涅夫先生,您的建议对我不适用。”对,我是个容易动感情的人,甚至是个容易冲动的人。我不知道是否用了激动的语气,但我知道他一点也不喜欢我的回答。小姐,苏联人对美国在亚洲的出现十分重视,因为没有美国人,他们将如何遏制中国呢?

法:殿下,请原谅……

西:请您让我把话讲完。我知道您想说什么,您想对我说,俄国人帮助了北越呀。说得对,请您别被那些赠送给河内的陈旧枪支和出售给它的坦克所迷惑。苏联人只援助听话的共产党人。您瞧,他们是多么的仇恨红色高棉游击队。这些红色高棉游击队队员首先是柬埔寨人,而不是共产党人,首先看重的是独立,而不是社会主义。他们不受任何人的影响,包括不受中国朋友的影响,这使苏联人大为扫兴。从苏联人那里我们没有得到过一枪一弹,也没有听到过一句同情的话。苏联人却与朗诺搞得火热。他们像美国人一样也是帝国主义者。您瞧,为了把手伸到印度洋,他们在印度和孟加拉国干了些什么。他们指控我是个卖国贼,岂有此理!如果我的统治是专制统治,那么朗诺的统治又算什么呢?我以逊位来向群众表明,世界上并不存在一种可以称之为圣权的东西,谁都不是由上天派来统治人民的。在我执政期间,柬埔寨定期举行选举,从红色高棉游击队到极右派,人人都参加选举。我把政府各部的职务分配给从红色高棉游击队到极右派的所有人。也许我有点别出心裁,我同意这种说法,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我是个艺术家,生来就是如此。但我是个聪明人,不当别人的奴仆。至于朗诺,并不是我出于任性而举荐他为总理的。他是极右派选出的代表,而极右派是由于美国中央情报局的支持才取得选举胜利的。但是柬埔寨的战争对俄国人有利。俄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