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第3/4页)

深更半夜的,门上响动传到里头去了。高士奇要是平日里早睡下了,今夜把玩着那《匡庐图》,了无睡意。他听得门上喧哗,便问下话去。不一会儿,门上回话,说有个叫张汧的人,硬要进来见老爷。高士奇听说是张汧,忙说快快请进。门上这才吓得什么似的,恭敬地请了张汧入府。

高士奇见了张汧,双手相携,迎入书房。下面人见老爷径直把张汧领到书房去了,知道来人非同寻常,忙下去沏了最好的茶端上来。高士奇很生气的样子说:“张汧兄,我正想托廷敬请您来家坐坐。老朋友了,回京这么些日子了,怎么就不见您的影子呢?”

张汧说:“高大人忙着哩,我怎好打搅!”

高士奇笑道:“廷敬他不能把您弄到京城来,就不管了!”

张汧叹息着,说:“这话我不好怎么说。高大人,还是请您给帮帮忙。”

高士奇摇头道:“张汧兄,我高某虽然日侍圣上,却只是个内阁中书,六品小吏。您这个忙,我可是帮不上啊!”

张汧笑道:“高大人,我知道您是个有办法的人。”

高士奇仍是长叹:“嗨,难呀……”

张汧说:“高大人,您哪怕就是指我一条路也行啊。”

高士奇问道:“您找过明珠大人吗?”

张汧不明白高士奇问话的用意,不敢随便回答,便端起茶杯轻啜几口,想好说辞,才道:“我去过吏部几次,明大人说我可以派下个四品差事,破格派个三品也做得到,最后得皇上恩准。”

高士奇也端起茶杯,抿了几口,笑道:“张汧兄,您我多年朋友,话就同您说白了。您得夜里出去走走,有些事情白日里是办不好的!”

张汧忙说:“感谢高大人指点迷津!高大人,您我多年朋友,我也就顾不着礼数,深更半夜也寻上门来了。明珠大人每次见我总是笑眯眯的,可我实在摸不清他的脾气啊!”

高士奇笑道:“张大人引高某为知己,实在是抬举我了。”

张汧直道高攀了。客气一番,高士奇问道:“您是担心自己在德州任上同富伦闹得不快,明珠大人不肯帮忙是吗?不会的!只要您上门去,明珠大人可是海纳百川啊!”

张汧面有难色,道:“我很感激高大人实言相告。可是,我囊中羞涩啊!”

高士奇说:“廷敬家可是山西的百年财东,您不妨找找他。”

张汧说:“我同他是亲戚,更难于启齿!”

高士奇点头道:“倒也是,廷敬又是个不通世故的人。好吧,难得朋友一场,我替您想个法子。我有个朋友,钱塘老乡俞子易,生意做得不错,人也仗义。我让他先借您三五千两银子。”

张汧拱手长揖道:“高大人,张汧万分感激!”

高士奇笑道:“张汧兄,这是在家里,别一口一声高大人的。您我私下还是兄弟相称吧!”

张汧便说:“好好,谢士奇兄不弃,张汧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高士奇凑近身子,拍着张汧的手,说:“张汧兄呀,我是个没考取功名的人,官是做不得多大的。您是进士,又在地方做过官,这回若是真补了个三品,过不多久,往下面一放,就是封疆大吏啊!”

张汧拱手道:“谢士奇兄吉言,真有那日,您对我可是有再造之恩啊!”

高士奇摇手道:“别客气,到时候我可还要指望您关照呢!”

早过了半夜。高士奇盛情相留,张汧就在高家住下了。

不出几日,张汧的差事就有着落了。那日在南书房,明珠奏请皇上,通政使出缺,推举张汧擢补。皇上似觉不妥,说:“张汧原是从四品,破格擢升正三品,能服众吗?”

明珠回奏:“通政使司掌管各省折子,职官仅是文翰出身则不妥。张汧在地方为官十几载,详知民情,臣以为合适。”

皇上回头问陈廷敬:“廷敬以为如何?”

陈廷敬道:“臣同张汧沾亲,不便说话。”

皇上说:“自古有道,举贤不避亲。不过陈廷敬不方便说,倒也无妨。你们倒是说说,张汧居官到底如何?”

明珠回奏:“张汧办事干练,体恤百姓,清正廉洁。顺治十六年他派去山东,十几年如一日,可谓两袖清风,一尘不染!”

皇上冷冷一笑,说:“明珠说话也别过了头。在地方为官,清廉者自然是有的,但要说到一清二白,朕未必相信。”

陈廷敬这才说道:“张汧为官十几载,身无长物。回京听用,居无栖所,寄居山西会馆。”

皇上不由得点着头:“由此看来,张汧做了十几年的官,同当年进京赶考的穷书生没有什么两样?”

陈廷敬道:“臣看确是如此。”

高士奇也说:“臣亦可以作证。”

皇上终于准了:“好,就让张汧补通政使之职吧。”

明珠忙拱了手:“臣遵旨办理。”

皇上却似笑非笑地说道:“明珠,可别说得恭敬,做的是另外一套。说不定都是你们早设好的套子,只等着朕往里头钻啊!”

明珠忙伏地而跪:“臣诚惶诚恐,只敢体仰上意,奉旨办事,怎敢兜售半点私货!”

陈廷敬、高士奇、张英等也都伏地而跪。

皇上笑道:“好了,我只是提醒你们几句,别我说个什么,你们就如此样子。咦,张英,你怎么总不说话?”

张英回道:“启禀皇上,臣只说自己知道的话,只做自己分内的事!”

皇上点头半晌,说:“好,张英是个本分人。”

当夜,张汧先去了明珠府上致谢,再去了高士奇家,俞子易正好在座。高士奇便说:“张汧兄别光顾着谢我,子易可是帮了您大忙啊!”

张汧朝俞子易拱了手:“感谢俞兄,张汧自会报答的!”

俞子易很是谦恭:“高大人吩咐的事,俞某都会办到的,哪里当得起张大人一个谢字!”

闲话半日,高士奇装着突然想起的样子,说:“张汧兄,我可有句直话要说。子易是靠生意吃饭,钱是借了,利息您可得认啊!”

张汧忙点头称是:“借钱认息,天经地义!”

俞子易便说:“真是不好意思!”看看时候不早了,张汧就告辞了。

送走张汧,俞子易回头同高士奇说话:“高大人,前几日替您盘下的几个铺子,我找到了下家,您看是不是脱手算了?”

高士奇说:“价钱好就脱手吧。子易,您替我做生意,最要紧的是嘴巴要守得住。”

俞子易小声说:“高大人放心,没谁知道我的生意就是您老人家的生意。”

高士奇问:“子易,你那个管家,靠得住吗?”

俞子易说:“靠得住,他是个死心塌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