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战国风云(第3/6页)

可是刘湘杀得兴起,收不住了,乘胜把万县也给攻了下来。这下爽是爽了,子弹却快打没了,刘湘的脸色顿时煞白。

万县是杨森的老巢,在老巢被攻占的情况下,他已无退路,如果拼死反击,后果将不堪设想。

所幸杨森已经魂飞魄散,早已想不到要发起反击,但刘湘在下川东的处境仍异常危险:一旦诸侯们发现你实际虚弱不堪,连子弹都没了,即便是其中最小的诸侯也能乘机夺取重庆。

又是刘从云的一句话解了困。

战前,刘从云对使者说,“到了明年或者可以取回一些子弹。”这话竟然也兑现了。

到了刘从云所说的“明年”,也就是1928年3月,蒋介石在南京复出,这次不同以往,他完全掌握了党政军大权,成为南京政府内部的第一号人物。随着蒋氏复出,刘湘被扣的军火也得以发还,然而不出刘从云所料,所有枪械都已被取走一空,连一挺机枪或枪筒都没剩得下来。不过作为补偿,蒋介石还是从南京的金陵兵工厂取了六百万颗步枪子弹送给刘湘。

在“下川东之战”接近尾声时,这六百万颗子弹正好运到重庆,犹如及时雨,替刘湘解了燃眉之急,以致于他连呼是救命子弹。

刘湘思前想后,之前自己总是不算成功,就像刘备那样,奔波十几年,南征北战,东拼西杀,虽然拥有过地盘,但很快又丢了,从来都守不住也攻不出。为什么?

有一段时间,他只会怨天尤人,现在才明白,其实是自己还不够优秀,不是“能容不能断”,就是“顾前不顾后”。想想看,漏洞这么多,你能不败吗?

刘从云的入幕,真是太重要了。

过去人们称刘从云一声“神仙军师”,重点还在“神仙”二字上,没多少人认为刘从云真会用兵或使计,这一仗过后,疑虑烟消云散。

“博望相持用火攻,指挥如意笑谈中”,你只要想象一下,火烧博望坡的诸葛亮有多拉风,决胜下川东的刘从云就有多神气。在“下川东之战”中,刘湘通过击败杨森和军官系,再次巩固了他在速成系中的盟主地位,同时重庆以下二十九县尽被其收入囊中,表明他无论在军事还是经济上,都重新走到了四川诸侯的最前列。

“李罗杨”已不在话下,邓锡侯也被一晃而过,川中谁可再与争锋?

有,还有一个,他就是刘湘的幺爸(四川人对年青叔父的称谓)刘文辉。

大邑刘家在解放后有一段时间特别出名,原因是出了一个“恶霸地主”刘文彩,他的“收租院”和“水牢”曾是上个世纪中期“忆苦思甜”活动的最佳素材,多少人看过之后泪流满面,对“恶霸地主”刘文彩恨之入骨。

可惜,真实的历史往往令人哭笑不得。事实上,根本不存在什么关押农民的“水牢”,那只不过是用来储存鸦片的一间地下室。刘地主的土地固然多,总计有近万亩,可绝没有宣传中说得那么穷凶极恶。相反,他乐善好施,对待租地农民也称得上厚道:租粮约占收成的一半,遇上灾年或收成不好,农民可以找刘文彩协商,缓交或减免。农民交租时,刘文彩都要求吃了饭再走……刘文彩充其量不过是一个恪守传统的乡村士绅罢了,他大概自己也想不到身后会因某些需要而如此“声名显赫”。

刘文辉是刘文彩的弟弟,没做地主,考军校当兵去了。

当年的大邑实在是要以刘氏家族为骄傲。一座小小的县城,一共出了三个军长、四个师长、九个旅长,而三个军长中的两个便是刘湘和刘文辉叔侄(另一个军长是指刘成勋)。

一下子涌现这么多将才,有人便说是子龙庙的功劳。大邑的子龙庙相传为纪念赵云赵子龙所建,有这位“战神”庇佑,看起来三个军长都是少的了。

偶像啊,谁都要抢着上供。据说当年三个军长都给子龙庙送过金匾,刘成勋捷足先登,提前把他写的匾挂在了赵子龙塑像的头顶。刘湘居次,来了之后,毫不客气地将刘成勋的匾移到塑像后面,换上他的匾。

刘成勋虽气愤不已,但“水漩”已日暮途穷,其圆滑高手的地位也早被“徒弟”邓锡侯所取代,所以只能干瞪眼。

刘文辉来得最晚,却也相中了那绝佳位置,便派人给刘湘带话,让他挪一挪。

刘湘不干,刘文辉将刘湘大骂一顿,随后便将金匾挂在了庙宇正殿中间的穿梁上,正好与刘湘的匾针锋相对。

三块匾的故事,活脱脱就是对现实的隐喻,当然刘湘、刘文辉这叔侄俩原本并没有走到这一步。

在辈分上,刘湘得喊刘文辉幺爸,但实际上刘湘的年纪比刘文辉还大好几岁,因此刘文辉出道较晚,起初在川军中的名气也不大。可是刘湘很快发现他这位小叔父非同一般,竟是一条随时可以飞腾直上的卧龙。

当刘湘任川军旅长,邓锡侯任川军团长时,刘文辉不过才是个小参谋,然而几年之后,他便得以与刘湘、邓锡侯等人同列,成为“革命军军长”。

刘文辉势头凶猛,有人说靠的是“拼幺爸”,依赖了“刘湘系”(或称“二军系”)的关系,有人说是得了川军中“大邑系”的好处,有老乡一路照应,还有人则说没有“保定系”,刘文辉根本爬不到如此之高。

应该说,这些话都对,但又不全对。

侄儿起初自然要关照叔父,可是再往后面去,刘湘自己也是磕磕绊绊。有很多次,不是他拉扯刘文辉,而是得刘文辉保护他——刘湘在“一二军之战”中败北后,即由刘文辉护送回家,直到袁祖铭突然翻脸,若没有刘文辉的话,他都不一定能走出成都城。

刘文辉的两任上司都是大邑人,其中一位就是刘成勋,在此期间,他一路攀升,从营团长升到师旅长。可是川军中大邑籍贯的很多,又有谁不想升官受提拔,不会走老乡关系?这么多人里面,能凭“大邑系”混出头的,其实寥寥无几。

再说到“保定系”,最早扛“保定系”这个招牌且统领“保定系同盟军”的,其实是邓锡侯,但在刘文辉凭借保定二期的资历进入这个圈子后,邓锡侯很快就乖乖地退居次席,将盟主的位置让了出来。

刘文辉在学生时期就相当用功刻苦。有人曾捡到一本他在保定军校读书时所用的课本,那是德国军事家克劳塞维茨的《大战学理》(即《战争论》在中国的最早译本),上面从头至尾,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各种眉批旁注。

刘文辉能研读到这个程度,殊为难得,他的政治和战略眼光亦可见一斑。

很多四川高层人物都有吸食鸦片的习惯,刘文辉后来也抽上了鸦片,但他能说戒就戒,毫不拖泥带水,说放下就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