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突出重围(第6/8页)

一时间,南昌的大街小巷到处弥漫着尘土——车夫们拉着陈年的垃圾向城外跑,然后把新鲜的黄土拉进来。人们纷纷佩戴起促进会制作的证章:一个盾形,表示自卫;中间一个指南针,表示准则;边缘红、黄、蓝、白四色——红色表示进取精神,黄色表示光明正大,而蓝白两色则代表青天白日。证章的图案被无限放大后悬挂在车站、码头、学校、娱乐场所、酒馆、茶楼、街区、浴室和理发室。童子军依据《新生活公约》在所有的公共场所监督人们的言行举止,甚至登堂入室检查居民是否一天洗了三次手,不够三次的必须立即就洗。然而,这个数千年以来便以贫困农民为主体的国家怎么可能一夜之间遍地都是翩翩君子呢?

文人们说:“什么是新生活运动?就是一切为了国民生活艺术化!”

蒋介石说:“什么是新生活运动?就是使全国国民生活能够彻底军事化!”

冯玉祥说:“什么是新生活运动?政治腐败到极点,军事无能到极点,经济贪污到极点,文化摧残到极点!”

就在新生活运动自南昌沿着中国的铁路线走向各大城市的时候,一封电报惊扰了蒋介石在这片颓败的国土上创造新生活的兴致:红军的两支小规模部队已经从被国民党军包围的苏区内跑了出来。

根据情报,这两支红军部队都打着“中国工农红军北上抗日先遣队”的旗号。进入贵州的——即红军第六军团,蒋介石这时还不知道这是哪一支部队——行踪是西北方向,可以断定,这是企图与贺龙的武装会合。而另外一支却是向东北方向。可那个方向是大海呀?红军想要干什么呢?蒋介石百思不得其解。

突然,消息传来了,往东北方向去的红军对福州发动了进攻。

红军第七军团进攻福州的时间是:一九三四年八月七日。

这正是第六军团离开井冈山根据地的那一天。

福州南临闽江,城墙高大坚固。当时城内外驻有国民党军第八十七师的一个团和一个宪兵团,还有炮兵、工兵和海军陆战队。重兵沿城市周边交通干道驻扎,使整座城市的防御固若金汤。而进攻福州的这支红军部队只有四千多人,平均三个士兵才拥有一支老式步枪,至少一半以上的红军手里拿的是大刀或梭镖。第七军团对福州的突然攻击,无论如何都难以寻到合理理由,这也是让蒋介石感到困惑的原因。

第七军团是共产党在中央苏区内组建的一支部队。自组建之日起就一直在苏区内线与“围剿”苏区的国民党军作战。在保卫苏区的战斗险象环生的危急时刻,中革军委命令第七军团立即冲出包围,向北突击,因为在安徽南部有几个县发生了武装暴动。第七军团出发的时候,中革军委发表了《中国工农红军北上抗日宣言》,因此这支红军被改编为“中国工农红军北上抗日先遣队”。由于连续战斗兵力严重不足,第七军团出发前紧急补充了两千新兵,使整个队伍号称六千人,但实际上非战斗人员就有两千,其中包括中革军委派驻的随军工作团和五百多名挑着担子的民夫。七月六日晚上,这支由半数没有任何作战经验的青年农民组成的、武器极其原始并且由于跟着长长的挑夫队而行动迟缓的队伍,从苏区瑞金出发了。几天之后,在另一支红军的掩护下,他们渡过了闽江的上游,并由此走出了根据地,进入了危机四伏的国民党统治区。

按照抵达安徽南部的计划,第七军团应该直接向北,首先进入浙江西部。但是中革军委的电报到了,命令他们改变方向,目标是东部的福州。第七军团并不明白此举的目的,只能忠实地执行命令。八月一日晚,他们冲破了国民党军四个营的阻击,占领了闽江边上的一个重要集镇:水口。这里距离福州城仅仅七十公里。在水口,第七军团召开了“八一纪念大会”,作了攻打福州的战斗动员。官兵们情绪高涨,这不仅因为福州是个物资丰富的大城市,可以使红军得到急需的补给;更令红军官兵摩拳擦掌的是,他们被告之,当攻打福州的战斗打响时,城内的共产党地下组织将发动大规模的武装暴动,然后打开城门迎接他们。

第二天,第七军团开始从水口镇向福州接近。

由于没弄清楚向福州逼近的红军到底有多大规模,国民党军的一个整师奉命沿长江日夜兼程赶往福州。

双方几乎同时到达福州,战斗接着就打响了。

这场发生在炎热季节里的城市攻防战只持续了一个昼夜。

面对着高大的城墙,年轻的红军士兵举着大刀和梭镖开始冲锋,而在他们的前方,从坚固的工事里射出的机枪子弹密如蝗虫。红军保持着他们一贯令敌人感到胆战心惊的无所畏惧的精神,冒着枪林弹雨一次又一次地发起冲锋,尽管伤亡巨大,他们仍一步步地顽强向城门接近,其中的一股小部队一度打到了城北关。但是,第七军团最终没能攻破福州城防。而就在他们不断地流血和牺牲的过程中,眼前这座巨大的城市里丝毫没有发生武装暴动的迹象,直到战斗结束,紧闭着的城门也没有打开一道缝隙。

第七军团迅速撤离了。

这场战斗导致的严重后果并不是官兵的伤亡,而是第七军团彻底暴露了军事实力。国民党军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这不过是一支力量单薄的“小股赤匪”。于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是:自第七军团从福州开始撤退起,敌人便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

第七军团艰难的转移由此开始了。

九月初,当第六军团辗转于广西与贵州交界处的荒山中时,第七军团到达了闽北苏区。一路上,数百名挑夫被丢弃,兵力损失近半数。闽北苏区虽然不大,但这里属于山深林密、物产富庶的武夷山区,其领导人是威望极高的老共产党党员黄道,因此成为藏身休整甚至是扎下根来开辟根据地的好地方。然而,第七军团的官兵们刚吃上几顿饱饭,中革军委的电报又到了。电报严厉地批评他们在闽北的停留“迎合了敌人的企图”,命令他们继续执行前往安徽南部的任务。后来被证实的史实令人震惊:命令第七军团前往安徽南部是因为那里有几个县爆发了武装暴动,中革军委计划第七军团到达后在暴动的基础上建立新的根据地。但是,就在第七军团从瑞金出发后不久,中革军委就得到了暴动已经失败的消息。

第七军团遵照中革军委的命令,移动出闽北苏区,冲破两道封锁线后进入了闽浙赣苏区,与那里的另一支红色武装红十军会合,成立了中国工农红军第十军团。军团长是著名的红军指挥员刘畴西,军政委员会主席是著名的共产党人方志敏。但是,两支红军武装的会合并没有使闽浙赣苏区被围困的危机得到缓解,由于数支一直尾追着第七军团的国民党军此时也到达了闽浙赣苏区的外围,所以刚刚成立的第十军团只能立即开始转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