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跌入低谷(第6/7页)

新的一年也给兰茨贝格监狱内部带来了变化。典狱长受命承接一项新工程,要把要塞建筑翻修改建成牢狱大楼,关押一大批参与过暴动的犯人。主体监狱里那片狭小的特别区域已不够用。另一道命令的执行难度更大:他要把要塞二楼改建成法庭。颇受期待的希特勒-鲁登道夫法庭审判将在兰茨贝格监狱大墙内举行。同希特勒和鲁登道夫将在2月里一同受审的还有其他八位暴动领导者,包括克里贝尔上校、罗姆上尉、韦伯博士等人。在他们的审判结束几周之后,还要审判其他地位无足轻重的40名步兵。他们分别来自冲锋队和战斗联盟,被指控为叛国罪帮凶,并犯有其他各种罪行和过失,比如故意毁坏《慕尼黑邮报》报社设备器材、绑架人员、随意无礼对待《慕尼黑邮报》主编的妻子等人。由于无法知道在希特勒的进军队伍中何人开枪打死了四名警察,所以无人因此受到指控。

经历过街头战斗并且遭到惨败之后,希特勒眼下又在准备打一场法庭之战。希特勒似乎对危机情有独钟,每当被逼入困境,面临大敌时,往往能取得最佳反击效果。多年来,他如饥似渴地博览群书,据说无论是宽泛概念还是具体细节皆能过目不忘,了然于心,日益认为自己不可能有错。所有这些因素全都开始融入为一场法律(及政治)斗争而展开的思想过程中。这场斗争将把针对他的审判变成其意义超过司法审判的一个重大事件。它将成为一个平台,使他借机巩固自己的世界观,借机为自己企图推翻德国国家政府进行事后辩解,证明它合理无错。

为将要塞用作审判场所,典狱长迅速调集木匠和油漆工开始施工。推倒了原有间壁,设计出专供新闻记者和警察使用的房间,安装了一个较宽的木栏,将法庭上的旁听者同参与审判的有关人员隔离开来。在俯视要塞建筑和庭院的瞭望塔上,设有新的射击孔和机枪枪位。障碍物顶端安有带刺铁丝网,把要塞建筑同监狱医院隔离开来。运送建设器材的司机开始将监狱里的那条路称为“希特勒街”。黑姆里希写道:“要塞最终变成了军事意义上的要塞。”53

上述翻修改建项目还包括一个不同寻常的内容:莱波尔德心里明白,他可能需要为鲁登道夫将军留出一个专用空间。鲁登道夫先是被捕,并在暴动结束后凭借郑重的诺言得以释放。如果经审判获刑,就必须在监狱中服刑。但是即使他被判犯有叛国罪,包括检察官、法官和监狱官员在内,任何人也不敢把鲁登道夫当作凡夫俗子来对待。他必须享有更好的待遇。

经过一番思量之后,典狱长莱波尔德终于看到解决方案就在眼前:他要把自己那间宽敞的会议室腾出来供鲁登道夫使用。那间会议室设在办公大楼里,远离监狱里的乌合之众。随后工人们开始把会议室改建为专供将军使用的“两室牢房”,配备有必用家具。其中一间是客厅,供工作和接待客人使用;另一间是“卧室”,配有新近安装的拱门,上面吊着厚厚的门帘。莱波尔德甚至还专门安排一个监狱看守给鲁登道夫充当佣人,因为德国将军不能没有佣人。那位看守把自己最好的服装和漆皮皮鞋拿出来收拾整理一番,准备迎接终身可遇而不可求的光荣任务。54

在策划审判希特勒的背后,一个政治性的幕后故事正在渐次展开。希特勒及其同谋被控犯有叛国罪,他们蓄谋“用暴力手段改变宪法”,不仅想改变巴伐利亚宪法,更要改变德国宪法。55把他们放到全国范围内来衡量,他们触犯了1922年《共和国保护法》(the Law for the Protection of the Republic,此法是在外交部部长瓦尔特·拉特瑙遇刺后通过的)。按着严格的司法解释,对希特勒等人的审判应该在萨克森州莱比锡市新建的州法院举行。一开始希特勒本人也赞同这一审判地点,认为他在那里可以得到比较公平的审判,尤其是让他势不两立的敌手卡尔、洛索和塞瑟尔同他一样被控犯有叛国罪。他还认为,把审判地点移到莱比锡会使那些折磨他的人失去在巴伐利亚的影响力。但是巴伐利亚方面却先下手为强:司法部长弗朗茨·古特纳坚决不同意把被告转移到莱比锡市州法院候审,声称卡尔、洛索和塞瑟尔这三位巴伐利亚人在穿过萨克森时人身安全没有保障。最后巴伐利亚人胜出:他们把暴动、监禁和审判全都作为巴伐利亚本州事务进行处理。他们要在自己的人民法庭前面审判这些被指控的叛国者。人民法庭是在1918年至1919年血腥动乱时期成立的迅速判决、惩罚罪犯的特殊机构。人民法庭到这时本应解散,但是为了审判希特勒等人特地保留了下来。

在兰茨贝格监狱,正当施工人员还为新修的法庭墙壁粉刷什么样的绿色油漆而争执不下时,他们的工作突然被停了下来。上级部门的意见是兰茨贝格监狱太小,举行审判时容纳不下多名被告、众多律师和来自德国各地的庞大记者团。也许有的新闻记者还来自国外。当时已经做出决定要在慕尼黑审判希特勒。因此,莱波尔德匆匆赶回来,忙着扩建监狱。

说到希特勒本人的准备状态,这位自学成才者做了一件自从遇到人生第一次挫折以后就一直做的事情:阅读。1907年10月,18岁的希特勒在维也纳被美术学院拒之门外,求学未成。

“对于我的朋友来说,重要的是读书,永远是读书,”希特勒童年时期的好朋友库比泽克在回忆录中这样写道,“希特勒来到维也纳时带着满满四箱子书……我无法想象希特勒怎么会不读书。他的周围摆放着成堆的书籍。……每次出门,他经常在腋下夹着一本书……他宁肯抛弃大自然和开阔的天空,也不愿意把书抛弃……书就是他的整个世界。”56库比泽克曾经是希特勒在维也纳时的室友。他声称他的朋友希特勒读过德国文学和哲学方面的伟大经典作品,比如叔本华、尼采、歌德、席勒、瓦格纳、赫尔德、莱辛等人的作品,还读过各种德国英雄传奇故事和但丁的《神曲》57等作品。希特勒自称读过的书“数不胜数”,包括一家维也纳书店里的全部书籍,约500本。这为他的世界观打下了“坚实基础”。

然而,因为希特勒在发表演将时或是在《我的奋斗》一书中几乎从未说明他的思想言论源于哪本书或哪个人,所以迫使全世界只能依靠二手线索来了解他读过哪些书,或受过何人影响。这样的线索包括一个列有200本书的清单,其中有卢梭、孟德斯鸠和康德等人的著作。这些书都是希特勒从居住在邻近城镇上的一位纳粹牙科医生私人藏书中借来的。后来还有一个罗列着42本书的书单,大部分是每个纳粹党人必须了解的反犹太主义书籍,其书名从1922年起便印在纳粹党成员卡上,包括阿尔弗雷德·罗森堡写的六本书和刚刚出版、长达495页的伪科学种族主义权威著作《德意志民族的种族学》(Rassenkunde des deutschen Volkes),作者是汉斯·F.K.龚特尔,人送绰号“种族-龚特尔”。58另外,希特勒未来法律顾问,被占领的波兰总督汉斯·弗兰克写道,希特勒在兰茨贝格监狱里阅读了可以搞到手的所有书籍,包括尼采、兰克、特赖奇克、马克思、俾斯麦和休斯敦·斯图亚特·张伯伦等人的著作。59进一步凸显张扬这种读书神话的是一张罕见的希特勒照片。照片上只见在希特勒的慕尼黑公寓里,他站在一个装满了大多数书的书架旁边,就连书架顶端也摞满了很多书。6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