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梳理(十二)(第3/4页)

长长的拗口的新词,明显来自于对黄裳吩咐的转述,来自上层的意志十分明确,那么常常为上面一句话而跑腿的捕快们,当然就再一次被驱动了起来。

“可以开海捕文书了?”

总捕坐了下来,旁边的捕快打扇的打扇,端茶的端茶,都在听总捕说,“还用得着等你们提,俺方才就跟大府说过了。”

“大府同意了?”

“赏格多少?”

“多不多?”

捕快们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被下属簇拥着,总捕的心情又好了起来。

“大府已经签字了,这就找人去绘像,开版,今天晚一点就能发了。至于赏格,你们猜猜有多少?”

“多少?”一群人如同鸭子一样伸长脖子。

总捕一张手,五根又粗又壮的手指伸了出来,“足足五千贯!”

哇的一片惊讶声。

“想要吗?”总捕大喝,“那就去找吧。找到的话,都给你们。”

捕快们一如昨日,一转眼的工夫就都不见了踪影。昨天是被总捕吓到,今天则是被五千贯给迷惑了。

五千足贯。即使是在寸土寸金的京城中,亦是足以买下一间三进的大屋。

如果去买田,也是能在京师周边拿下几十一百亩的田地,足够一家子过活了。

金灿灿的铜钱似乎就在眼前闪烁,几乎每一个捕快都管不住自己的双腿了。

但丁兆兰是例外,不是他不想走,而是他被总捕一把抓住了,不得不跟着总捕,走进了里间。

总捕的座椅比寻常见的高背交椅大了一倍,但他一屁股坐下去后,还是比椅子更加宽大。

“说说吧。”总捕向后靠住椅背,屁股下的椅子立刻吱吱呀呀得仿佛在惨叫。

“叔公,说什么呢?”丁兆兰嘻嘻笑道。

“少跟俺装糊涂。”总捕板起脸,“你这猴儿,翘起尾巴俺就知道你要拉屎了。”

“没法儿说啊。”丁兆兰苦着脸,指着头上的天花板,“是上面的某一位或某几位啊。”

总捕一点也没有被吓到的样子,反而问道,“你觉得他们有必要杀人吗?”

“不知道啊。”丁兆兰的脸色更苦了,“就是想不通。”

“会是韩相公吗?”总捕问得更加直接。

丁兆兰摇头叹道,“希望不会是。”他又说,“可那么大的势力,都堂怎么可能发现不了。还有,俺查到了国子监旁的派出所,有人说昨天早间看见有一个可疑的人站在派出所门口,好半天才被允许进去。但他进去后过了好久都没出来。”

总捕的浓眉挑起,跟着问,“多久。”

“早上进去的,可能到了中午都没出来。不过他的话不一定准,他不可能一直关注派出所的大门。”

丁兆兰没有透露证人的身份,不是他不信任总捕,只是职业习惯。总捕也没问,这是规矩。

丁兆兰继续说,“我就想了,那会不会就是文煌仕。国子监多紧要的地方,一旁的派出所怎么可能不派心腹主持?如果让敌人给轻易掌握住了,那章韩二相早就该被人赶下台了。所以文煌仕会往里面去,是不是就是跟都堂串通好的。如果这样的话,就是都堂指使了行人司和军巡院办事。”

“这会是阴谋!?”总捕问。

“或许就是阴谋。”丁兆兰断言道,紧跟着又补充道,“只是昨天早间进派出所的那人的身份还没确认。”

总捕仿佛根本没听到后面一句,质问道,“是章相公的阴谋?”

丁兆兰茫然摇头,“我不想是韩相公。其实最好跟他们俩都不相干。两位相公在的这些年,天下人过得一天比一天好。如果他们早几年就做了相公,我那兄弟就不会活活饿死了。但又有可能是他们联手,或是一先一后。”

丁兆兰看了看总捕,故意仰起头,看着天花板,道,“其实这也是猜测了,我现在是自言自语,谁听到就不关我的事了。”

总捕不耐烦,“屁话真多,快说。”

“韩相公不是要辞任了吗?他对朝堂肯定是不放心,只要章相公把这件引蛇出洞的事情做出来,那他就不可能置身事外,干脆就顺水推舟了。如今的这些事,说不定就是章相公做事在前,韩相公做事在后。”

丁兆兰稍稍说了一下自己的猜测,又道,“但不管是谁指使了人犯开枪,都堂与整件事都脱不开干系。牵连即使最少,都堂也是纵容了国子监生。”

“那就去查吧。”总捕鼓励着他,“放心大胆地查。把真相给查出来。”

丁兆兰狐疑地看着总捕,“叔公,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俺知道再多也不能对你说。”总捕又瞪起眼,“滚。”

“不能?”

丁兆兰被赶出总捕房,还在品味着这个词,不过他很快就放弃,只是记在心里。

“去找人吧。”他对自己说。

“希望能及时找到。”他心里暗暗祈祷。

……

“文公子。”

一声轻柔的呼唤,伴随着脸颊上的一记剧痛,文煌仕晃着昏沉的脑袋,醒了过来。

眼前出现白白净净的一张脸,五官也是端正,但让人看起来,却总觉得一股子阴狠缭绕在眼角。

看清楚来人,文煌仕眼瞳一缩,就要向后退去。

一只巨掌劈面探来,一把抓住了文煌仕的头发,硬揪着,把他的脸牢牢按压在冰冷的石头地面上。

巨掌的主人力大如山,文煌仕百多斤的体重,在那一只手掌中,要站就站,要坐就坐,被搓弄得如同稀泥。

整个人被按到地上后,大手随即一松,文煌仕脑袋刚刚顺势一抬,一只大脚就重重地踩了下来。

“躲什么?”阴冷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着。

文煌仕左脸贴着地,右脸上,一只靴底用力磨蹭着。

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被人如此对待过,一开始他咆哮,接下来他求饶,现下他已经完全麻木。但是不论他的反应如何,折磨一直在持续着。

他不知道距离自己被擒到底过了多久。

想通过吃饭的次数来算,可他一直没吃没喝,现在连饥渴的感觉都没有了。

想用排泄次数来计算,立刻就感觉裤裆里黏糊糊的。

文煌仕一阵惨笑。

昨天下午受了半日折磨,几次昏厥,第一次屎尿就全都失禁出来了,还被折磨自己的贼人好生一顿嘲笑。

如果是在身着春衫,与友人把臂同游的时候,出现此种情况,文煌仕宁可去死,但此刻屎尿遍身,他就只想活下去。

“文公子,想明白了没有?”阴冷的声音就在耳边缭绕,“别硬撑了,早说早安生啊。”

狗贼。

骗子。

文煌仕只能在心中暗暗骂着。

“莫说是官人,就是官家,相公们说抓,还不是照样能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