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第6/6页)

豪夺不如巧取,这得需要一个经心设计的过程。

新商会延用旧商会的人和模式,有的商号掌柜,讨厌日本人,找借口退出了,酒井见状,知道这些人效仿马万川,为此,他明令,新商会不能缺少马万川,商会会长或副会长,马万川必须任选其一。商会人说,马万川过去就不掺和商会的事儿,酒井说,他知道马万川没在旧商会任职,可是商会每逢大事,都征求马万川的意见,新国家,新商会,要是把马万川请出来,才能显示新的活力。商会人不敢违命,数次来到马家大院,几个自觉有面子的人,结伙来见马万川,请求、拜求,好话说尽。马万川不为所动,他也不找过多的理由,只是说过去对商会不感兴趣,现在依然如此。至于纳税缴费,“隆”字号多年来就是照章办事,从不抗拒国家的法度。这话,商会如实回禀,酒井听了,怎么也不挑不出毛病的,再往下,商会人也没办法,总不能用绳子把马万川绑出来吧!

酒井又来找郑廷贵,不是让郑廷贵劝说马万川出山,而是让郑廷贵转告马万川,不要不识时务,还说关东军已把其儿子马明金列为反满抗日分子。郑廷贵知道这是满洲国成立后,新发明的,也是最大的罪名,是死罪。不过,这话由酒井嘴里说出,他听着不大顺耳,他始终认为,与酒井是世交,是老朋友,即为朋友,酒井说出这种威胁马家的话,他当然不能接受。酒井说他就是顾及郑廷贵朋友的面子,才没有直接去找马万川,也没有难为马万川,他让郑廷贵劝说马万川,是想有个缓冲,酒井边说边笑着拱手,拜托郑廷贵帮忙。

郑廷贵觉得酒井的话有几分道理,也有一定诚意,他认为有必要劝劝马万川,虽说他知道未必劝得动马万川,可他还是吞吞吐吐把话说出来。马万川听了,仿佛没听见,郑廷贵发觉马万川自日本人占领吉林后,整个人都变了,很少出门不说,也很少与老朋友相见。以前,见到他,常开个玩笑,现在别说玩笑,话都懒得说。

“老哥哥啊,我知道你不大得意满洲国,可是眼下毕竟是日本人当令,你这么硬顶着,容易吃亏呀。我不怕你见笑,说我吹牛,你现在不如我,我是旗人,虽这满洲国有点四不像,可满族吃香了,还有,永清是满军的团长,日本人都得高看一眼啊!”

马万川:“是啊,永清归了满军,明金成了反满抗日分子……”

郑廷贵忙说:“老哥哥,你得把话听明白了,我没别的意思,我是说怕日本人用明金的事儿压你,给你小鞋穿,要是这样的话,我看你不如出面应付下他们,不为别的,你得为这一大家子人和‘隆’字号想想啊!老哥哥,你说我说的话在理不?”

马万川没正面回答,而是喃喃自语着:“酒井说明金是反满抗日分子,这说明明金还活着……”

郑廷贵一怔:“是,是,酒井说关东军掌握各地反满抗日分子的名单……噢,你是说明金?肯定活着。”

马万川心里时刻想念大儿子,也担忧大儿子,事变后,大儿子离开家,到现在没有一点音信,他注意到报纸上说关东军与东北军在黑龙江交战,后来东北军溃散,报纸上又说关东军与“匪”作战,他知道儿子可能就变成了“匪”,也就是酒井所说的反满抗日分子。

郑廷贵看出马万川想大儿子了,随着唠起来:“这年头的事儿,真让人看不明白,就说军队吧,这满军好多都是原来的东北军,比如说明金,也是东北军,现在成了冤家对头,打得不可开交……”

马万川:“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呀!”

郑廷贵又是一怔,他现在觉得马万川有点怪异,话少,还常常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让人摸不着头脑。人都说老了就这样,聋三拐四,说话前言不搭后语,还爱打差,莫不是精明透顶的马万川真的老了?

马万川:“你告诉酒井,我跟他唠唠,省着他老找你,让你为难。”

郑廷贵说不知惊还是喜,说话都结巴了:“这……这就好,见面唠开了好……”

马万川说三天后,在家恭候酒井,郑廷贵说,他这就去约酒井,不过,对马万川说的三天后,他有些疑惑,不就是见个面,用得着拖三天?想必这三天,马万川还要做翻思考?是啊,细想起来,郑廷贵也理解马万川,若是拒绝,马万川不会约酒井的。反之应允,这对从未低过头的马万川来说,确是个痛苦的抉择,想到这儿,作为与马万川相知相交多年的郑廷贵,心里即同情又酸楚,本想劝慰下这个老亲家,又不知说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