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6/6页)

那女人还在走着,从步履中,看得出她挺疲惫,可她却不坐下歇息一下,莫不是这样能掩饰心中烦乱?

马明满看清楚了,这女人果真是三丫子,他闭上眼睛,心里禁不住暗叹:哎呀,往日苗条而又丰满的大姑娘,竟变得如此丑陋粗壮。他不相信,可这分明就是那个在山林中,草地上,与他滚成一团,给了他无尽快乐的三丫子。他万没想到这个三丫子会来找他,也想象不到她是如何能找到这儿,看她那大大的肚子,噢,莫不是嫁人了,家境贫寒,来求些钱财,若是这样,该帮助一下,想到这儿,他欲出去,脚刚要动,心里又犯了嘀咕,不对呀,看她肚子隆起的程度,快生了,记得他是去年八月末被松川抓走,两人再也没见面,她这么快……蓦地,他想到什么,暗算下月份,他脑子轰地一下,会不会是……他非但没敢出去,看都不敢再看,也不想再看这个三丫子,心烦意乱地回到住屋,思来想去,他叫来守门人,拿出一叠钱,也没数是多少,递给守门人,又附耳吩咐一番。

三丫子在院门口耐心的等待着,去年,马明满从刺沟儿突然蒸发了,她懵懵好一阵子,可是一个姑娘家,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寻找连名字都不确切的男人,她想不出马明满为什么一句话也没说,就不见她了,她天天来到林中、溪水边,盼着奇迹出现,至于流下的泪水就不用说了,午夜梦回,枕头常常是湿的。后来,刺沟儿传出被人绑走的事儿,她知道马明满遭到不测。为此,她跑到无人处,号啕大哭,除了这种宣泄,她又能怎样儿呢!

又是一年春草绿,三丫子在家里的处境,却是花儿凋谢,日渐艰难,马明满给她的钱,她藏匿的那部分,也都拿出来了,当钱没有了,后娘的脸自然就变了,非打即骂,而且还增加了新的内容,说她偷人养汉,残花败柳,找媒婆要把三丫子换些财礼回来。过去,三丫子恨不得早点离开这个家,嫁个男人算了,在与马明满无数次的翻滚后,她再没见过世面,也知道她姑娘之身,已给了一个男人,心自然所属这个男人。她明确地对父母说,她宁死不嫁,后果不用说了,爹骂娘打。最后无路可走了,她顾不得姑娘的脸面,开始寻找马明满。人被逼到份儿,就能急中生智,三丫子顺藤摸瓜,从马明满住在刺沟儿叔家,找到天岗的常家大院,随后,又一路颠簸来到吉林市,区区几十里,其寻找的艰辛、曲折,对一个山里的姑娘来说,太不容易了,好在三丫子除了执著,还有少许机灵的天性。

守门人来到充满希望的三丫子面前,说这里是马家大院,但马家的少爷,不是你要找的那个少爷。三丫子一怔,问少爷是不是叫马明满?守门人没正面回答,掏出钱对三丫子说,马家是远近闻名的善主,体谅一个女人重身子难处,让三丫子拿着钱,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三丫子说她不要钱,只想亲眼见一下马家少爷,要是找错人家,她马上就走。守门人也不知如何对答了,把钱硬塞给三丫子。

三丫子笑了,看到这么多的钱,她知道找对地方了,也猜着马明满就在院里,知道她来了,她对守门人说,她不是要饭花子,她要给肚子里的孩子认祖归宗的。

守门人知道马明满风流成性,但大肚子女人找上门的事,这还是头一次碰到,他搪塞不住了,回院向马明满讨主意。马明满又拿出一叠钱,守门人说,这人好像不是钱能打发走的。马明满没好气地,那就让她在门口转悠,不许她进院。守门人为难叹气,他来大院多年了,知道马家规矩,对上门者,不准恶语相加,以强欺弱。

三丫子见守门人面有难色,话语躲闪,她什么都明白了,什么也没说,走到台阶下,撑着腰,慢慢地跪下。

守门人大惊,上前欲扶,又不敢扶:“哎呀,你……你这不是给我上眼药吗?”

三丫子轻声地问:“我再问你一句,你家少爷是不是叫马明满吧?”

守门人不能也不好撒谎,只好点头。

三丫子又问:“天岗的常家大院是马家的亲戚,也对吧?”

守门人当然知道常大杠子,又不得不点点头。

三丫子长出一口气说:“那我就没跪错。”

守门人不敢再停留了,慌忙进院回禀,马明满一听,六神无主了,他本以为用钱能把三丫子打发人,现在看来,他小看三丫子了,也觉得做得有点欠考虑,可是现在出去,那不等于承认大肚子三丫子是他的女人,这要是传出去,他的脸面往哪儿放啊。想到这儿,他狠下心,说他不认识三丫子,让守门人把她赶走。

也就在这时,有人来请马明满,说明金娘听说院门口跪着个女人,是找马明满的,老人家已去门外,让马明满也过去。

大院门口,三丫子直挺挺跪着,隆起的腹部显得更突出了,见从院里走出一个老太太,后面还跟着两三个伺候的女人,她猜着这是马明满的娘出来了。

明金娘面慈心软,她没有多问,先搀扶起三丫子:“孩子,你这身子,怕是快生了,咋能跪着呢,伤着肚子里的孩子咋整啊,来,快进院。”

三丫子也抹下脸了:“你是马少爷,不,你是明满的娘吧?”

明金娘:“是,是,明满是我的二儿子……”

三丫子过多的客套话不会说,嘴还是很甜的:“那……那喊你啥呢,我……我还是先叫大娘吧!”

明金娘:“好,好,那就随大娘进去吧!”

进了大院,直奔上房,三丫子从没看过这么宽敞、阔气的庭院、房屋,本想再细看看,发现跟随的几个女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还不时交头接耳,她有些自惭形秽,低垂下眼帘,不敢再东张西望了。

到了屋里,明金娘示意人把被子铺上,扶三丫子上炕,让她躺下歇息。似乎真把三丫子当成怀孕的儿媳妇伺候了,其实,换了别的女人,明金娘也会这样的。

三丫子长这么大也没看见过这么好的绣花被褥,心里不是慌乱,而是恐惧了,任人怎么搀扶,她死活也不肯上炕。

明金娘来到外屋门口,悄声问二儿子怎么还没来。回话的人说,马明满出去了,说是有急事要办。

三丫子在大院住了下来,但她真的能成为马明满的媳妇,马家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