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5/6页)

“老掌柜,军中之事,咱们就不谈了,我只说一句,你儿子敢作敢为,连日本人都敢要活埋,足见其有报国之心,这样的军人,我不用,我还当啥司令了。”

马万川感慨地说:“犬子鲁莽,险些酿成大祸,张主席没严办他不说,反而……我真不知道说啥好了,早就听说张主席带兵如子,果真不假啊!”

张作相:“老话说,好人不当兵,好铁不打钉,当年,我走上行伍,那是因为生活所迫,老掌柜家有万贯,还把儿子送到军中,此举确让我心中佩服啊!”

马万川:“张主席,你也知道我这个人,不会奉承人,今个儿,我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您不愧奉军的‘忠厚长者’啊,儿子在你手下,我放心。”

说起张作相这个“忠厚长者”称号,也是有来历的。

一九二五年,身在天津的奉军中的郭松龄,人称郭鬼子,掌握奉系精锐部队,约七万余人。因受人调唆和对张作霖的不满,起兵造反,回师奉天,张作霖倾力应战,获得险胜,下令把郭松龄夫妻二人枪毙。当时,郭松龄手下数百名参与叛乱的军官被俘,在商量处置时,幕僚们,包括深得张作霖信任的杨宇霆,都主张把这些人全部杀掉,以儆效尤,张作相不同意,说这些人也是听从将令,虽有罪,罪不至死。多数人喊杀,张作霖犹豫不决,这时,张作相掏出手枪,顶在自己的头上,流泪相谏,说如果杀了一人,他当立刻自尽。张作霖见状,马上决定,释放所有将领,遣散军中,降级使用。现在好多东北军的高级军官,都是那时张作相保下来的,因此,人们送给张作相一个尊号:忠厚长者。

马万川:“张主席这次回来,能多呆一阵子?”

张作相:“我这个省主席啊,总在外边了,唉!也没办法,多事之秋啊,现在好了,归属南京,政令统一,国防、外交,都由国民政府承办,东北的压力减轻了不少,我也该把心思用在民生、市政上了,要不,对不起百姓啊!”

马万川:“主席给吉林带来的福荫,大伙儿心里都有数儿,别的就说,这市面上几条像样的马路,不都是你张罗修的。”

张作相:“你这一说马路,我还想起个事儿,在奉天,我就琢磨了,咱们吉林市不但是省会,在东北也是数得的大地方,可到现在,还没安上自来水,一直从江里拉水吃,是,有钱的人家,能用白矾做个简单的消毒,大多数的百姓,都直接喝了,长期下去,对身体也不好啊!”

马万川常去一些大城市,北京、天津、奉天,在哪儿吃的都是水管子流出的水,洁净方便,吉林市被松花江环抱,水源充足,吃水却很困难,还是采用原始方式,离江边近的,天天用桶把水挑回来,远距离的,就得从那些专门从江边拉水的人手中,买水吃,至于卫生方面,根本就谈不下了。

张作相说,他想在吉林市建个水务厂,把水从江里引上来,经过净化,尽管不能家家都安上水管,每条街面,每个胡同,设个水点,也算是造福于百姓。

马万川连声叫好,但不知什么时候能吃上水务厂的干净水,张作相说已从奉天,请来专家,勘察过后,筹到钱,就动工,只是资金还没有完全落实,他说省政府包揽大部分,余下的,想通过总商会,向各商号筹措。马万川一听,当即表态,认捐一百万官帖,相当于大洋一万块。张作相大喜过望,代表省政府表示致谢,只是他不同意马万川拿一百万,他说他知道马万川虽买卖做得大,平时也是省吃俭用,捐五十万也足让人感动了。马万川说,人有多少财产,生带不来,死带不走,花在百姓身上,对得起天地良心。

这时,佣人进来说,酒席已准备好了,特意提到,氽酸菜用的是新杀的猪肉。

张作相:“老掌柜,我走南闯北,吃过无数的山珍海味,可总觉得啥菜也赶不上咱们自个家做的这个氽酸菜。”

马万川哈哈大笑:“还有自家烧的二锅头……”

张作相勤政爱民,一诺千金,他说建水厂,数月后,吉林市百姓真的吃上干净的自来水,人能七日断粮,不可一日缺水,为防垄断,危害民生,政府专门成立水务局,所投入三万大洋,其中就有马万川捐出的一万,这个善举百姓都不知道,马万川也不想让人知道,更不想借此扬名。

家和万事兴,买卖也兴隆,马万川从来没这么高兴,儿子升任团长,自然高兴,还有一件更让他高兴的事,账房已把分布各地分号的帐拢出来了,全部赢利,没有一家亏空,这就是好兆头。四月初,天气转暖,大地回春,马万川把家里和市内商号的事安排妥当,带着账房的人,坐着马拉轿车,出发去关内。沿途经长春、四平、奉天、锦州、山海关等地,最后至天津卫,进入北京。本来乘火车,舒服快捷,可马万川还是一如往年,采这种方式,因为所经之处都有他的“隆”字分号,每到一地,随心所欲住上几天,既对各商号了如指掌,又观赏风光,一举两得。返回时,马车空行,他乘火车。

就在马万川走后没有半个月,马家发生了一件事,事不大,却挺不光彩。

这天,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出现在大院,她先在门外怯生生往里寻看,而后走来走去,脚步沉重、蹒跚,不时地用手爱抚着自己的腹部,生怕累着肚子里面即将出生的婴儿。

守门人看了好一会儿,最后走上前,问那女人是哪儿的,为什么在此徘徊。听那女人问这儿是不是马家大院,守门人说是,那女人又问,马家可有个少爷,叫马明满?守门脑子反应得也快,意识到什么,反问那女人,找马少爷有什么事。那女人迟钝一下,说只想见见马少爷,跟马少爷说几句话。守门人问那女人可认识马少爷,那女人说,认不认识,见了面就知道了。守门人听着有点糊涂,不敢放那女人进去,搪塞说,马少爷不在家。

那女人也不说什么,依然在门口,手托着腹部,不停地走着。

守门人不得不向里面传报,这时候的马明满,还没起来呢,父亲不在大院,他便成了脱缰的野马,与市面的狐朋狗友,天天鬼混到半夜才回来,有时根本就住在外面,明金娘倒是天天看着这个二儿子,与其说看着,不如说惯纵,二儿子央求地叫几声娘,她便心软了,叮嘱早点回来,还不时塞给些钱。

马明满揉着惺忪的眼睛,听说门外有个大肚子女人求见,他没往心里去,以为是要饭花子,斥责说这种事,不该叫醒他。传话人诺诺地下去,不一会儿又回来了,说那女人说她叫三丫子,还说把这个名字告诉马少爷,就知道她是谁了。马明满听了,差点从炕上跳下来,不是高兴,而是惊诧,他早把这个三丫子忘得一干二净,他让传话人把门外的孕妇长相描述一下,与脑海中的三丫子怎么也联系不上。传话人说大肚子女人在外面等着呢。马明满想了想,来到院门,没走出去,隐在门房墙角,探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