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死亡筵席(第6/9页)

十点半时,会议室里突然发出声响。一名通讯兵进来报告说,通过一偶尔监听到的短波电台播放的消息,说墨索里尼死了。两天前,领袖与他的情妇克拉拉•贝塔西在卡姆湖的一个小地方被捕获,第二天未经审讯就被枪毙了。但使希特勒更为担心的是死后发生的事。在多种场合他都表现出一种担忧,那就是被苏联人带回莫斯科,装在一个“运送猴子的大笼里”,当作“珍稀动物”让愤怒的暴民参观欣赏。墨索里尼的死唤起,也加深了这一可怖画面。因为两人的尸体被拉到了米兰,倒吊在洛里托广场旁一个加油站的路灯杆子上,愤怒的人群抽打他们,朝他们身上吐口水,还用石块砸他们。

这个消息使那些还在苦苦等待的人们倍感压抑。还在傍晚时分,希特勒——他似乎仍在指望着首都能够解围——给约德尔发去一份电讯,里边提出了五个近乎绝望的问题:“迅速向我报告:一、温克的先头部队到哪儿了?二、他们何时发起进攻?三、第九军现在何处?四、 第九军会朝哪个方向突破?五、霍尔斯特的先头部队在哪儿?”

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地过去,可迟迟没有回答,最后一点信心都化为了乌有,此时,希特勒突然立起身来,走进会议室去与他身边的工作人员作别。戈培尔带着他的妻子来了,在场的还有布格道夫和克莱勃斯,再加上拉滕胡贝尔、黑韦尔,还有女秘书们,希特勒的私人女厨师曼齐里小姐,以及几名高级别的党卫军军官,总共是二十个人。希特勒和每个人一一握手,和这个人或那个人都要说上几句,但由于给地下避弹室供电和提供新鲜空气的机器噪音太大,几乎听不清他那近乎耳语的声音。他面向大家说,他不想被俄国人俘虏,因此决定自行结束生命。他宣布所有在场的人不再受誓言的约束,希望他们能跑到英国人或美国人那儿去。他对拉滕胡贝尔说,他会待在帝国总理府指令他待的地方,“永远在那儿站岗”。

夜里三点左右,在焦急的等待中,凯特尔和约德尔终于来了回音。他们根据希特勒提的问题,用四个句子做了简短回答:“一、温克的先头部队在施维洛夫湖处受阻。二、因此第十二军无法向柏林进发。三、第九军带着大批难民陷入包围。四、霍尔斯特的军团受压制在负隅顽抗。”此外还加了一句话,说整个形势已彻底无望:“无法在任何地方向柏林发起进攻。”

第二天,即四月三十日早晨,凌晨五点时,重炮已经在开始射击,把地下避弹室的人都从睡梦中吵醒了。约一个小时后,蒙克被叫到地下避弹室。希特勒穿着晨服,趿拉着便鞋,两眼因熬夜而涨得通红,坐在他床边的椅子上。他镇静地抬起头,问还能坚持多久。蒙克回答:至多不会超过几个小时,因为四周的俄国人离开只有几百米了,尽管目前还可以抵挡一下。听完这话,希特勒说,西方民主体制是颓废的,会输给力量充沛、组织严密的东方民族。说完后,他把手伸向蒙克说:“祝一切都好!我感谢您。不仅是为了德国!”七点整,爱娃•布劳恩来到地下避弹室的出口处,像一名哨兵所说的那样,她说是要“再一次看看太阳”。过了一会儿,希特勒自己也隐隐约约地出现在了楼梯上方的半明半暗处。但当炮火又猛烈起来时,他往上走了一步,然后返身往下走,消失在朦胧之中。

中午时分,召开了最后一次形势分析会。魏特林将军报告说,苏军已发起了对国会大厦的攻击,少数先头部队已经进入了福斯大街的地道,贴近了帝国总理府。由于自己的部队不再能提供形势报告,因此他只能像以往多次所做的那样,从国外电台的报道中收集情报。他说,城市快要守不住了。他还补充说,或许元首该试一试“从这儿突围出去”,突破包围前往波茨坦的温克部队,对此希特勒回答说,这已没有意义:“我的命令反正没有人执行了。”当魏特林请示在所有的弹药库存用完后该怎么办时,希特勒回答说,他永远不会投降,也禁止他和任何一名指挥官投降,说完后,他与克莱勃斯将军走到一边做最后的密谈去了。直到此时——不知被延误了多少时间——他才同意个别部队向外突围,在过去的几个星期里,他没有允许任何一支部队这样做。过后不久,最后一道“元首命令”传到了魏特林手中,命令是这样说的:“在缺少弹药和供给不足的情况下,我同意帝国首都的保卫者们突围。应该以小分队的形式突围,然后与还在战斗的部队会合。如果不能会合,就应化整为零,分散到森林里继续战斗。”

会议结束后,希特勒最后一个走出会议室。他朝奥托•京舍走去,嘴里在反复说着,他不管是死还是活着,决不可以落到俄国人手里。他会自己结束生命,“布劳恩小姐”也会像他性格鲜明地一再强调的那样,不会做出其他的抉择。他希望被火化,“永远让人发现不了”。然后他要京舍许诺,采取一切必要的措施,来保证消灭他的尸体。这一指令对他来说显然十分重要,所以他把它写在了纸上作为命令签发。京舍立即与希特勒的司机埃里希•肯普卡取得联系。后者的办公室设在帝国总理府附近的地下车库一侧。京舍吩咐他火速取来足够的汽油,万不得已时,可以动用停放在那里的车辆燃料箱里的油。当肯普卡问用这油派什么用处时,京舍回答,他在电话里什么都不想说。不一会儿,几个党卫军士兵冒着苏军猛烈的炮火,顺着围墙的屋檐,借着隆起的土堆的掩护,把好几个汽油罐放到了地下避弹室的第一进房间里。

下午两点左右,希特勒在他的女秘书和素食女厨的陪同下,用了他的最后一餐。在经过了这些天里无数次的感情爆发和抽搐发作后,他显得安静和镇定自若,围坐在希特勒起居室内桌边的人们吃着喝着,给一名女秘书留下深刻印象,觉得像是“一场死亡的宴席”。前一天晚上,希特勒给了她一颗铜质子弹,里面藏有一个毒药安瓿瓶,并且对她说,他知道,这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临别礼品。出人意料的是爱娃•布劳恩没有在场。

没多一会儿,希特勒立起身来,说了句“是时候了,该结束了”,就径直朝戈培尔走去。一向标榜自己是“最后一个忠实可靠者”,也把荣辱和生死置之度外的他,眼看着死亡在不可抗拒地逼近,却突然劝希特勒离开柏林。可希特勒再次重复了所有的理由,其中包括戈培尔自己提出的,而且或许向他提出了一个问题,在这些天里,当这个人或那个人劝说他时,他都是用这个问题来表示婉言谢绝的:他该去哪儿?他是不愿意“糊里糊涂死在大街上的”。末了他说:“博士,您是知道我的决定的。它不会改变!”对戈培尔本人,他最后对他说,他听凭他与他的妻子和孩子们一起离开柏林。可这次戈培尔没有服从,他保证说,他不会从元首身边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