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集(第4/8页)

英格曼:(碰了碰绳子) 你想让我释放你,把绳子给你解开?(他摇摇头) 假如说逮住一头老虎,喂它是应该的,但是打开笼子给它自由是不可以的,对吧?一打开笼子,我就等于跟老虎一块伤害人。

日本哨兵甲:(生硬的英文) Please!

英格曼:(冷静地摇头) (英文) 对不起,不行。不错,你还略微懂一点英文,我们可以谈心了,对吧?

日本哨兵甲虎起脸,低吼起来。

日本哨兵甲:Please!Please!

英格曼:没关系,老虎吗,总是要吼叫的。你吼吧,把人吼来了,可就不怪我了。

柴火下的灰烬塌了,发出啪嗒一声,日本哨兵甲坐在法比常坐的凳子上,把自己的湿透的脚伸过去。

英格曼:我这里还算舒服吧?这样的冬天,又下雨,能有这么个暖和干燥的地方,要么活要么死,都够享福的,是不是?所以我很满足,在这样舒服的地方慢慢死去。也许呢,(他看着他) 你会让我快快死去。不管怎样,都很舒适。你要愿意,就在这个屋子里待下来。我可以省下一半粮食给你吃。

日本哨兵甲懵懂地看着他。

英格曼拿起纸张,写下几个汉字:“欢迎留下”他把纸张亮给日本兵,又指指自己的脚下。后者还是不明白。老人拿起日英字典,翻到一页上,用手指了指那上面的字:你住下,这里。我(他指着自己,又翻一页词典) 保密,嗯?

老人慢慢站起,拄着拐杖走到浴室门口,进去,撩开浴缸上的淋浴帘子:秘密。嗯?

日本哨兵甲看看里面,看看老人,半信半疑。

法比的嗓音再次响在门外,伴随着急促的敲门声:(画外音) 神父!

英格曼一惊,呛了一口冷风,又咳嗽起来。

日本哨兵甲迅速藏进浴室,钻到浴帘后面。

法比推开他卧室的门,英格曼咳嗽咳得涕泪纵横。

法比焦虑地看着弱不禁风的老者,恨不得替他使劲,替他咳。

英格曼一边咳嗽,一边指指壁炉前的凳子,邀请法比坐下。

法比仍然那么瞪着眼睛看他一阵比一阵紧地咳嗽。

英格曼:你别那么……等着……你每次等着我咳嗽,我……就急,更咳得没完没了!你吃饭,人家要是站在面前等你,你还吃得下吗?

法比:我没有等着,我不急,您慢慢咳。

说着他转过身。

教堂/英格曼卧室/浴室 傍晚/内

浴帘后面,日本哨兵甲也在紧张地听着老人的咳嗽声。

特写:他被反绑的双手紧握拳头,每一声咳嗽都使那拳头握得更紧。

他的脸由于过分紧张而变得痴呆,不知他是担心自己的安危还是为老人着急。

他从浴帘的缝隙看出去,看到洗脸台上放着一把剃刀,一把梳子……

教堂/英格曼卧室 夜/内

法比坐在凳子上拨弄着壁炉里的木炭:孟书娟找到了。在圣经工场里找到的。她说她看见那个日本兵往院子里面跑了。

英格曼已经处在咳嗽的尾声,疲惫地喘息着。

法比:我顺着围墙找了几圈,没发现他逃跑的痕迹。

英格曼:逃跑会有什么痕迹呢?

法比:他双手给捆着,要说上树爬墙是不容易的。翻墙没有手怎么行?

英格曼:说不定他把绳子解开了。

法比:不可能。那个拴法谁都解不开。那帮女人里,有个叫玉笙的,她的过房爹是大户人家的打手,就是她教我那么拴的。没有刀子剪子,想自己松绑,那是妄想。就是有刀子有剪子,没人帮他,也难。那绳子,好家伙,九股麻线拧成一股,他要是戴着这绳子去见阎王,小鬼都别想把他松绑!

英格曼不自禁地看了浴室一眼:只要他不出这个院子,就算是保住了你那条地道的秘密,是不是?

法比:他没出院子?那他能到哪里去?院子就这么大,我们都找遍了。

英格曼:我是说,关键就是,必须阻止他从院子里出去,对吧?只要他不出去,你的最后一着棋就不会被他叛卖,你就可以在所有步骤都失败之后,实施最后的逃亡计划。

法比:是的。不过……

英格曼:(手势制止他) 所以只要把他关在这里面,不让他出去,学生们就有可能按照你的计划脱险,尽管那个计划本身就非常危险,对吧?

法比:对。

英格曼:那群女人,包括那个有着不可抵挡的诱惑的女人,统统都有可能脱险,是吧?

法比:……是。

英格曼:做了这么一整盘计划,你也是要让那个女人脱险的,是吧?

法比:(坦诚地) 是。

英格曼往椅背上一靠,几乎是享受的样子:那就很简单了。

法比:怎么会简单呢?

英格曼:怎么不简单?只要保证不放那家伙出去就行了!

法比:说不定他现在已经出去了!

英格曼:我认为他没出去。

法比:我让那些女人把围墙看守好,万一他把那绳子弄开了,也不让他翻墙出去。

英格曼:他出不去的,你放心。

法比:您怎么知道。

英格曼:你告诉我的,捆绑他的绳扣是跟大户人家的打手学来的,到了阎王爷那儿,小鬼都别想解开。

教堂/英格曼卧室/浴室 夜/内

日本哨兵甲从浴帘的破洞里,看见一面镜子投射出壁炉里的火光。火光照在几根柴火和一把斧头上,在斧头的刃上闪光。

他的双手在背后动了动。

特写:绳索吃进他的皮肤和肌肉,每动一下,绳索便更深地勒紧已经磨破的一道伤痕。

教堂/英格曼卧室 夜/内

法比奇怪地盯着老人的脸。

英格曼被刚才那阵咳嗽消耗尽了,椅背上闭目养神,摇椅在轻轻晃动,火光给老人打上一层温柔的光。

唱机的针头一圈圈地疲惫划动,唱片晕晕然地转着。唱片老了,歌唱者的音质略略沙哑,反而显得更加人性化了。

巴赫的音乐在空中回荡,拂过圣母圣婴的脸容,像圣母的目光一样古老而圣洁。

英格曼:你小的时候一听舒伯特就浑身痒痒,你还记得吗?

法比:不记得了。

英格曼:那时候你七岁。我让你做功课,就把这张唱片放给你听,想让你耳濡目染,不知不觉地进入那种情怀和境界。你呢,一听它就坐不住了,不是抓头就是抓耳朵。这调子多让人安静啊,怎么你一听就像放了一把跳蚤到衣服里似的?

英格曼摇头笑笑:最初收养你的人,是一对意大利夫妇,也是来中国传教的。他们就很爱音乐,我以为他们多少给了你一点影响。

法比吃惊地看着神父:最初收养我的,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