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第3/6页)

太子沉默良久,笑了笑道:“还没听明白么,是要我别把景风扯进去。我怎会害我亲妹子?有什么事,也是我一个人的事。”

陆定国道:“这一两日事多是真,皇上昨晚谁都不带,偏带着淮州王去灵泉池,也不知有什么瞒人的事。”

太子瞪了他一眼,道:“父皇还带了他新封的右卫将军一道呢。那孩子全没心机,又闹腾得紧,怎会带着他做什么瞒人的事!”

“右卫将军?皇上赐的爵是广陵侯吧?”陆定国笑道,“那才真是得宠,朝里上下都议论呢,皇上是惯得没边儿了。昨日板殿赐宴,我见罗内行长都对他毕恭毕敬的,各种讨好奉迎。”

“不过是孩子罢了,长得可爱得很,跟个画上的小娃娃一样,谁见着都想抱过来逗两下子。”太子笑道,“行啦,多放点心思在正事上,议论这个议论那个的,有趣儿么?”

陆定国冷笑道:“孩子?我看是个妖孽吧?太子,他不是什么新贵得宠,二十年前就入宫了,还是那乱臣逆贼平原王莫瓌的义弟。你见过有人二十年相貌都一点不变,还是少年么?这不是妖邪是什么?”

“京兆王他老人家不是说了,连老师都说,人家练的是道家玄功。道家尚长生之术,颜如少年童子的多了去了,有什么稀奇的。”太子皱眉道,“定国,你这脾气能不能改一改?你就仗着你父亲扶持父皇登基的功劳,不依法度,上一回连官爵都被免了,要不是父皇念着你爹,还能把你的爵位还给你?”

陆定国道:“太子,还不是您太认真。不依法度的皇亲国戚又不止我一个,偏咱们就这么一是一二是二的了?还是太子亲自发话免的,若非我父亲的面子还在,现在我还不知道在哪个破地儿当兵呢!”

太子怒道:“放肆!你倒还有理了?你再这般恃恩而骄,就不是免官爵的事了。哪怕父皇念着你父亲的功劳,我也不容。就是你们这些甚么皇室勋贵,一个个地自己都不约束,哪里办得好什么事!”

陆定国见太子发怒,也吓得不轻,忙跪了下来,低声道:“太子殿下息怒。我……我就是看皇上宠着那个……那孩子,想起我爹……”

太子道:“这又干你爹什么事了!”

“太子殿下,我父亲就是在平原王谋逆那晚死的,你不记得了。”陆定国流泪道,“事出突然,我父亲正在宫中赴宴,却被那些叛兵给杀了。我一看到那个凌羽,就想起这件事,实在难过得很。”

听他这么一说,太子也无话了,温言道:“莫瓌谋逆,后来皇上不也诛了他么。上次那么大的事,皇上也复了你官爵,还不是看你父亲的功劳么?至于凌羽,若他真与谋反之事有涉,皇上又怎会这么宠他?他是他,他大哥是他大哥,不是一回事,你别钻牛角尖了。快起来吧。”

陆定国却不起身,只道:“太子,那也说不一定。陛下出入都带他同辇,这都和先帝跟前的襄城王卢鲁元一样了。只要皇上宠着,有没有罪,又有什么要紧!”

太子火气又上来了,道:“你们一个个地成天就议论这些,正事不做,我这太子也真是管不了,就由得你们闹去!凌羽那孩子有明淮护着,你们还只敢私底下抱怨,我宫里的人,怕你们就使着劲儿给人家没脸了吧?定国,我告诉你,别跟着蒋少游那一行人过不去,处处找他们麻烦。”

陆定国道:“太子殿下宁可用这些南朝贱民,也看不上我们这些代族亲贵!”

“什么贱民!”太子怒道,“论起忠君,你们还不如这些南朝士子!”

陆定国笑道:“是么?那沈鸣泉怎么算?太子对他还不够好?恭宗待东宫里的卢内,也不过如此吧?沈鸣泉又是怎么回报太子殿下你的?……”他话还没说完,就重重地挨了太子一耳光。太子盯着他,冷冷地道:“东郡王,你给我听好了。要是再说沈鸣泉一个字的不是,你这王爵,就真的别要了。”

陆定国楞了半日,笑道:“太子殿下,我是真不明白。他就是叛臣,该当门诛,你为什么还要为他一家去求皇上的恩典?”

“……人各有志,勉强不得。”太子面上颇有凄伤之色,笑道,“你啊,你们都只知道舞刀弄枪,骑马打猎,那些甚么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永远都是闹不明白的。斛律莫烈昨儿说的话一点没错!”

陆定国茫然地道:“太子,你在说什么啊?”

太子仰头望了望天色,道,“行了,别多说了,也都多收敛些。看来这天是要下雨了,赶紧祭天吧,我还要去趟灵丘宫。”

陆定国道:“是,臣这就传话下去。”他走开的时候,又望了太子一眼,却听到太子仰头望天,喃喃地道,“同物既无虑,化去不复悔。徒设在昔心,良辰讵可待。……你为什么就不信我,不信我跟先帝不一样呢?就因为我是大魏的太子,于你而言终是异族,不可一心么?……”

景穆寺在邺城南边,独处一隅,旁边又是太武皇帝母后密皇后的宗庙,这一带都属皇家寺院,向来幽静。暮色渐沉,寺中却是灯火点点,众僧人已经开始做晚课,一时间只闻得梵音清远。景穆寺中重修的那座五级浮图,悬了据说是上千个金铃,这夜风一吹,叮叮铃铃的响声清悦不绝。

寺主法祐正静坐诵经,忽听得脚步声急促,一个弟子满脸惊骇地奔了进来,叫道:“大师!大师!外面来了许多官兵,把我们这景穆寺给团团围住了!”

法祐一怔,问道:“官兵?是哪里的官兵?”

那弟子道:“我恍惚看着是奚太守亲自带人来的。啊,对了,为首的还有位穿紫衣的大人,好像见过一样。”

法祐脸色大变,站起了身,却又没站稳,摇晃了一下。身边的僧人忙去扶他,法祐摇头,道:“这一回,我看我们这景穆寺,终归逃不了一劫了。唉,从上一回有刺客进来刺杀公主,我就知道……”

这时数人快步进殿,个个都是紫衣上绣有白鹭,腰间佩剑。中间一人对法祐大师道:“苏大人请法祐大师过去一叙。”

法祐道:“不敢,我这就去。”

那名侯官道:“只请大师一人,别的所有人都留在殿中,不得妄动。若敢出殿一步,立刻斩杀。”

法祐道:“是。”又对众僧人道,“你们继续留在这里做晚课,都不要出去。”

他走到院子里,见到四处都是官兵,整座景穆寺气氛森然,站在那处怔了片刻。身后侯官催促道:“大师赶紧。”法祐这才惊觉,“啊”了一声,道:“是,是。”

那五级浮图之侧守卫尤其森严,众官兵箭弩在手,奚太守脸上也一丝笑容也无,脸色严肃,见法祐过来,道:“苏大人在地底的塔室,大师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