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惊雷晓丝雨细如愁(第2/5页)

托盘里果然都是适合孕妇口味的菜色。我抬眼望去,只见江朝曦坐在明黄的高席之上,此时恰好朝这边遥望过来。

这段日子不见,他清减了一些,精神却是矍铄,眸光锐利。我顿住呼吸,目光就那样越过纷飞舞裙,迷蒙月色,胶着在他身上,再也移不开来。

蓦然,一股异香冲入鼻中,让人很不舒服。

我皱眉,用袖子掩了,抬眸看到明瑟立在眼前,笑吟吟地看着我。她抬手将一杯马奶奉上:“许久不见贵嫔,今儿总算是聚着了,好让本宫说一声恭喜。贵嫔如今有孕,不便饮酒,本宫就敬贵嫔一杯马奶,聊表心意。”

我心中一个激灵,心里不禁提防,但不好明驳了她的脸面,只得强笑着接过。正打算装作呕吐回绝了这杯马奶,忽听江朝曦朗声道:“容爱妃还不快过来敬夏使一杯,莫要失了礼数,怠慢了贵客。”

江朝曦唇角微弯,眼中暗含深意。我心中一动,将手中乘着马奶的杯盏稳稳放下。

明瑟笑容一僵,道了声“是”,便施施然离开了我的坐席。她转身时,衣风带起的一股香又扑面而来。我心中一阵堵,扶了花庐的手,好一阵才缓过来。

花庐悄悄在我耳边道:“娘娘,刚才不还好好的吗?怎么这会子脸色这么差?”

我按住心口,道:“我闻着容贵妃身上涂的香很不舒服。你刚才在我旁边,可觉出什么端倪来?”

花庐回忆道:“奴婢闻着,好似……是仁丹油的香味,可又不太像……”

我心中登时雪亮,道:“你之所以闻着那不像仁丹油,只怕是放了过多的樟脑。”

“樟脑?娘娘,这……”

我冷声道:“你可知,那仁丹油里含的樟脑和按叶香,孕妇是万万不可多闻的?表面上看那仁丹油倒是无碍,只是无形中就已对胎儿有所危害。更关键的是,万一东窗事发,她只需一句‘用仁丹油只是为了提神醒脑’,就可以脱罪了。”

花庐倒抽了一口冷气。

高座之上,明瑟低头端坐在江朝曦身边,明显有些神不守舍。我心中寒凉,手指不由自主地抓紧了广袖。

赫连明瑟,你何苦用这样阴毒的招数,步步相逼?

花庐悄声道:“娘娘,要不我们先行离席?”

我眯了眯眼睛:“扶本宫离席。”

话音未落,忽听杯盏破碎的尖锐声音。这声音如一柄利刃,将语笑晏晏的氛围生生撕裂。

谁都没有预料到,竟会发生这样的变故。

明瑟脚下躺着几片杯盏碎瓷,酒液洒了一地。她容色冰冷,一脚踩上那堆碎瓷,用脚狠狠地来回碾着。

她面前的大月皇子脸色突变,站起身,朗声对江朝曦道:“皇上,我大月诚心与贵国相交,没想到容贵妃对我大月国心有不忿,故意打碎酒杯,实是无视我大月国威!”

气氛陡然紧张。

我心中暗忖,故意打翻敬给大月皇子的酒盏,这哪里是明瑟的作风?

那边厢,江朝曦已经冷声道:“容贵嫔,你目无纲常,还不快向贵客请罪道歉!”

明瑟眸中含泪,朝大月皇子请罪。那一刻,我看到不少嫔妃捂嘴偷笑,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我不想看到这些登高踩低的画面,默然坐着不语。不想一旁的林婕妤笑着对我道:“容贵妃许是最近心烦襄吴的事情,才会犯下这等纰漏。贤贵嫔,你说是不是?”

“襄吴发生什么事了?”我下意识地问。

她掩口而笑:“原来贵嫔你还不知道啊……这也难怪,你最近被皇上禁足了一个月……”

言辞谈笑,我再也听不进去。一种不祥的预感爬上心头,太阳穴突突地跳。

我脑中只盘旋着林婕妤的话。

襄吴,到底怎么了?

我拧紧眉头,看向明瑟。她态度恭谨了许多,眸中看向大月国皇子的恨意却掩盖不住。

待无人注意,我对花庐悄声道:“趁人不注意,约容贵妃明晚来我宫里一叙。”

第二日,已到酉时,我将宫人遣去休息,只留了花庐在旁侍奉。一时等得无聊,便让花庐拿来一副棋盘,自己则抓着玉质的棋子把玩。

棋子敲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伴随着的还有偶然毕剥的灯花。

大约两盏茶功夫,明瑟着一身俏紫镶暗纹的宫装施施然走进来。她面无表情,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的肚子,让我有些发怵。

我眼睛飞快地看了花庐一眼,手里依旧把玩着棋子,问:“容贵妃,你可直言相告,襄吴最近出了什么事?”

她不答,只双目无神地坐在椅子上。片刻后才道:“我知道劫走琼妃的人,是洛统领。”

一颗棋子从我手中滑落,掉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镇定,镇定!

明瑟如今诡计多端,手段很辣,我不能掉以轻心。

我道:“是他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明瑟冷笑道:“可笑吗?你我看彼此不顺眼,可我们的命运还不是牵连在一起?呵,你兄长都沦落到那般境地了,你早就该猜到襄吴大乱!”

我低头默不作声,只听明瑟继续道:“十几日前,襄吴的盟国大月国,突然公然撕毁条约,进犯襄吴的边疆国土。”

大月进攻襄吴?难怪明瑟对大月皇子的态度有所不恭。

我道:“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襄吴大可用兵抵挡,两国实力相平,相信这场忧患很快就能化解。”

她眼神空茫,喃喃道:“襄吴乱了,乱了!你以为大月为何敢冒犯襄吴?那是因为襄吴如今群龙无首!父皇年迈,久病在床。几位皇子也接二连三地战死。这还罢了,在对抗大月的这场战役中,太子亲自上阵,战死沙场!”

我急道:“你的消息可确切?”

明瑟漠然道:“千真万确。”

我沉吟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襄吴的一些权贵就开始蠢蠢欲动,妄图分羹于天下了吧?”

明瑟道:“的确如此。如今,父皇尚余一子,是宁嫔所出,年前已封了梁王,可惜只是一个五岁大的孩子,就算登基也是大权旁落。更何况襄吴的皇室一族还有陈王、宁王,他们岂能安守本分?两族为了皇位剑拔弩张,想独善其身地保持中立绝无可能。眼下,是宁王占了上风。而你兄长洛鹤轩,就在这种宫廷倾轧中失势,被削去兵权,哪里还是两州统领。”

难怪哥哥会和江楚贤合作。怕是在这场宫廷争斗中,他手中的兵权根本保不住。

就如同面前的这一盒棋子,黑白对立分明,容不下任何含糊。

我有些气结,道:“堂堂皇子,护卫森严,怎会发生这种事?”

“现在想这些有什么用?江山易主,倾巢之下岂有完卵。”明瑟扶了扶髻上的一根钗,抬眸审视着我,问道,“我就明明白白地问了吧——如今,你可愿意和我联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