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送良策清影踏月来(第4/5页)

我心头发堵,默默无言。忽听他又道:“其实,我今日入宫,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是为了见她,还是想以此证明我对另一个人不存他想!”

想以此证明我对另一个人不存他想。

他目光淬亮,紧紧盯着我。我呼吸一窒,心怦怦跳起来,眼光躲着他,不知所措。

虽然同样是南诏皇族,但江楚贤总有一种让我着迷的气质,让我无法产生任何敌意。他如亭亭的一朵风莲,莲华浮在渺渺薄雾之后,若即若离,让人摸不着,猜不透。

江朝曦和江楚贤是完全不同的男子。江朝曦如匿在丛中的一只豹,心有城府,厚积薄发,出人意料,一击即中,从不表露自己的真心,那双墨眸总是幽深不见底。

我不知道为何会在此时想起江朝曦,也不知道为何会将他们两人互相比较,一时心绪杂乱,喃喃道:“王爷,你该走了。”

江楚贤眼神一黯,道:“是,我该走了。”

我心中苦涩,有什么话如鲠在喉,一句都说不出。江楚贤悄然起身,行至窗前,蓦然犹豫了一下,又回身对我道:“你想不想离开?”

我激动得有些发颤,道:“我自然想走。”

江楚贤道:“你想走,我便帮你。”

“为什么帮我?”

“因为让我心存他想的人,是你!”

这句话甫一出口,清冷的月色顿时变成溶溶的一滩水,温柔谐美。我心头狂跳,只低声道:“求王爷不要说了,溪云只当王爷是知己。”

一抹失落顿时涌上了他的脸庞。江楚贤低了低头,复又抬头看我,苦笑道:“知己?你这么回答,我也是早猜到了,只是我不甘心,不甘心……为什么所有的瑰宝都是皇兄的?难道我比他哪里差了不成?”

眼前的男子,气质卓然,风华脱俗,无疑是我见过最风雅的人。我承认曾被吸引过,但心只是沉溺过那么一下,便立刻卷入到步步惊心的宫闱斗争中去了。

我平静下来,道:“溪云的答案和皇上无关。”

他仰头无声地笑了一笑:“你这么想出宫,还不愿拿甜言蜜语来骗我,看来你是真的只当我是知己了。”

他旋即收了笑,往前走了一步,道:“那我就让你出宫,遂了你的愿。”

我讶然,喃喃道:“这样做对王爷有什么好处?”

他道:“你之愿,就是我之愿。”

“可出宫谈何容易?”我摇头苦笑。

江楚贤目光温柔,面上浮起淡笑,如月下谪仙般超凡脱俗。他走到我身边,慢慢地伏下身来。我顿时大为紧张,谁想他竟只是伏在我的耳旁,轻声说了几句话。

我一边听,一边慢慢握紧拳头。

真的要背弃江朝曦,帮助江楚贤吗?

江朝曦那双墨眸又在我脑海中恍惚而现,有时候,那双眼睛里会迸发出如星子般流丽的光芒。有时候,那双眼睛也会平静如幽深潭水,似是诵着千年的谜。

这个念头只飘忽了一瞬间,便被我强制压下。

看着江楚贤越窗而出,消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中,我全身僵冷,心里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并不是我狠心背弃江朝曦,而是襄吴有难,我必须和江楚贤联手。

我的病一天天地好起来,这期间,江朝曦一次也没有来看我。

花庐坐在床沿上,用汤匙喂我喝药,道:“皇上也真是的,娘娘病的时候烧得直说胡话,皇上恨得差点斩了几个太医,没想到病好了,倒不见个人影儿了。”

我白了她一眼:“嚼什么舌根?皇上也是你能说的?”

这么说着,心里却是难受极了。我望着花庐手里黑黢黢的汤药,索性一把夺过来,端起来就往嘴里灌。

苦,真苦。

以苦攻苦。只有让嘴里无比苦涩,才能让我心里的苦好受一些。

我喝得太猛,以至于有些汤药从嘴边流了下来。花庐吓了一跳,劈手夺过药碗,红着眼睛道:“娘娘这是做什么!”

我呛得剧烈地咳嗽起来。花庐帮我拍背,边拍边哭着道:“娘娘,奴婢再不多嘴了!”

咳嗽缓了之后,我无力地躺在床上。

你不过是挑起了我的好胜心!

你威胁安素的时候,那么倔强,真让人生厌!

江朝曦的话一遍遍地回旋在我耳畔。我紧紧咬唇,揪住衾被。

江朝曦,你不是想看倔强的我遭遇挫败吗?我如今这个病弱的样子,正随了你的意,你怎么还不来我面前,居高临下地嘲讽一番?

襄吴和南诏,终于燃起了战火。萧王战意很浓,率领了铁骑军直接北上,与哥哥纠缠在吴山关。另外三王也不输萧王,几个战役之后,便取了襄吴大片的疆土。

宫里又开始忙碌起来,据说要举办一场秋狩,庆祝南诏旗开得胜。皇帝和百官俱骑马狩猎,妃嫔和女官则赐席观典。

毕竟是为了庆祝南诏的战胜而举行的秋狩,妃嫔的出席名单里并没有我。大概礼部上上下下都以为,我为了襄吴,定是对这种庆功性质的大典嗤之以鼻了。

我不以为意,每日只顾赏草绣花,临到秋狩的前几日,我去找了朱文。

“朱公公,本宫有一事相求。”我搁了茶盅,凝了神色道。

朱文眼珠子一转,喜笑颜开道:“娘娘言重了,有事吩咐奴才,总归是奴才的荣幸。”

我抬眸一示意,花庐便将一个厚厚的锦囊塞进朱文袖中。朱文觑着我的神色,推辞一番收下,便恭敬道:“娘娘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本宫想参加这次的秋狩观礼,还请公公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

朱文小心翼翼地问:“那娘娘的意思是……?”

我故意添了一抹愁绪,哀声道:“这次秋狩,除了禁足的容妃,三宫六院都去了。本宫若是不去,恐怕又会遭人话柄,说本宫是心里存了疙瘩……其实本宫早已想借这个机会表明心迹了。”

朱文有些意外,顿了一下道:“娘娘这一病,倒是想通了好些事情。”

我澹然笑道:“那是自然,除了皇上,本宫现在还有什么可依仗的?”

于是朱文的神色终于松懈了下来。他笑道:“娘娘的事尽管交给奴才去办好了,奴才自当尽力,不过这一切得看皇上的意思。”

看皇上的意思,自然是废话一句。江朝曦如今不愿见我,也不愿和我多说话,不然我何必迂回曲折地找朱文。

朱文并没有让我等太久。三日后,礼部那边便传来消息,秋狩大典上新添了我的名字。

朱文来报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正斜卧在美人榻上,闭着眼睛闻着清甜幽淡的木樨香。只听朱文声音里添了几分喜气,轻声道:“皇上其实还是想着娘娘的,娘娘给个台阶,皇上不就下来了?”

我含笑道:“本宫哪里是这般有福的?自然是朱公公肯尽心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