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忆流年高楼一夕倾(第4/5页)

我哭累了,呆呆地坐在地上支着下巴。

蓦然,我想到,哥哥患了重病,不可能四处找我,只有一种可能——被人带走了。

被谁带走了呢?我除了和江朝曦发生了冲突,几乎就没和别人交手过。

难道江朝曦的出现并非偶然?

我百思不得其解。

江朝曦没有给我太多时间思考。第二天,我的画像贴得满城都是,榜单上赫然写着,凡是能寻到我的人,赏银五千两。

这逼得我连贫民窟都回不了,只得往脸上抹了泥,装成小叫花子东躲西藏。

我不明白,江朝曦为什么要花这么大力气来找我。

我只是抢了他一个锦囊,里面有五十两雪花银和一张千两银票。为了这么一点钱,他竟然在全城发出五千两赏银的悬赏?

难道是为了这个制作精致的锦囊?

我歪着头,怀疑地看着手中的锦囊。锦囊很精美,凑近鼻子,还能嗅到一股淡淡的清香。

翻开锦囊内侧,绣着一行娟秀小字——待到壮志重抖擞,再无独望雁南飞。

明明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只可怜意长笺短,多少话语只能埋在心里。

我怔了片刻,那句小诗豪气万丈,可细读之下只觉一阵缱绻哀伤,分明是出自女子之手。也许,绣这行小诗的人,真的是江朝曦什么重要的人吧。

我甩手便想将锦囊丢入河中,但转念一想:如果哥哥是被江朝曦的人所带走的,那么他的目的是想要回这个锦囊,我若是擅自丢了,只会让自己没有筹码换回哥哥。

可我不曾想过,若只是为了一个锦囊,他又何必派出重军四处搜寻我的下落。

八岁的我,根本想不到太深的东西。

八天后,我蜷缩在一辆装满草料的马车,偷偷地逃出城外。江朝曦追查得极严,不多时便带人追杀过来。

犹记得荒野中里,我仓皇地奔逃,灌木的枝叶从眼前飞掠而过,脚下的蕤草让我一步一滑。电光火石的一瞬,我惊恐地回望,只见骄傲的少年负手而立,身侧有几个弓箭手已经将弓箭拉得满圆。

很圆很圆,像爹爹指给我看的月亮,像爹爹亲手做的月饼,也像爹爹临死前怒瞪的双眼。

嗖的几声,脚边落下几根箭羽。我侧身躲避,肩膀突然剧痛,巨大的冲力将我震翻在地。

我咬牙用手一摸,满手的血。而他就站在不远处,看我中箭倒地,唇边蓄起一抹淡笑,淡远却绵长,逶迤成青蛇的形状。

他走到我身边,一脚踩到我受伤的肩膀上,手伸进我的前襟摸索。我羞愤地尖叫一声,他淡淡道:“找我的锦囊而已,你以为我对你这种小孩子感兴趣吗?”

我被他踩得龇牙咧嘴,但听到他说起锦囊,心里反倒踏实了几分,但又怕他伺机报复:“你放了我,我给你。”

我哆嗦着手,将锦囊掏出来给他。他接过来,道:“很好。不过要我放你,还需要你说出凤螭的下落。”

我忍住剧痛,挣扎说:“锦囊已经给你了!你怎么问起什么劳什子凤螭?我没拿你的!”

他居高临下地看我,神色冰冷,慢慢道:“少装傻,你父亲临死前,没有告诉你凤螭的事?”

我虚弱地道:“没有……我不知道什么凤螭!”

江朝曦抬脚,我顺势往旁边一滚,肩膀上的痛楚才好了大半。他蹲下来,斩钉截铁地道:“不可能!”

膝盖上,胳膊上也是伤痕累累,一触即痛。我站立不起,只能用余下一只完好的手臂支撑起身体,吃力地往前爬,边哭边爬:“我不知道什么凤螭……我要找爹,我要找哥哥……”

背后传来他的声音:“你若不知道什么凤螭,那可真奇怪了!”说完,他一脚又踩到我的伤口上,这次是使着劲左右捻着,“你再嘴犟,我就废了你这条胳膊!”

我两眼一黑,趴在地上大口地喘气。

此刻,一个黑衣人从后面追上来,噗通一声朝江朝曦跪下:“殿下,殿下,不好了!”

他松开脚,似是一把揪起黑衣人的衣领,寒声道:“说!”

“襄吴……襄吴的赵起把人给救走了!我们的人……在追击途中,遭到伏击……请殿下做个决断,撤,还是不撤!”

“不撤!”

我适才记起,如果他要从洛家人口中挖出凤螭的下落,怎么不问我哥哥的下落。这说明,带走哥哥的人就是他。

他冷喝一声,用脚踢踢我,对那人道:“把她带走。”

“是!”

黑衣人扶起我的时候,我忽觉一股内力从后背源源不断地输入体内。惊诧地回头,我看见那人拧紧眉头,朝我似是而非地点了下头。

黑衣人伏在我耳畔,低声道:“你莫怕,我奉命来救你。”

我放心下来,扶着他的手吃力地站起来。就在此时,江朝曦仿佛想起什么一般,猛地回过头,目光炯炯地问黑衣人:“你刚才说——赵起把人救走了?!”

我恍然大悟。如果是江朝曦的人,为什么会用“救”而不用“掳”这个字?

黑衣人自知失言,没有答话,胳膊一紧,夹着我滕然而起。江朝曦容色冰冷,纵身跃起,眼看就要抓住我的脚踝。

银光一闪,一条血线扬起。

紧要关头,黑衣人袖中放出一枚袖箭,刺入江朝曦的肩膀。

黑衣人带着我跃出老远,江朝曦的追兵依然穷追不舍。无数利箭夹带着呼呼的风朝我们飞来。其中一根箭羽贯穿了我的腿骨。

我惨叫一声,回头时看到江朝曦骑着一匹马向我冲过来,墨发散在风中,一双如炬目光如利剑般,快要将人刺穿。

为什么,为什么要追杀我?

我究竟做了什么?

剧痛之下,我晕了过去。

醒来之后,我躺在一处军帐中,肩膀上的箭伤已包扎妥当,床边站着哥哥和一位身穿戎装的将军。

那位将军三十有余,剑眉星目,器宇轩昂,目光炯炯地看着我。我翻身欲起,被他一把按住:“洛小姐,别激动,你现在已经安全了。”

哥哥点点头,道:“云儿,这位是赵起将军,是他救了我们。洛家遭难之后,赵起将军连夜上书纳谏,要皇上重审我们家的案子,若是顺利,很快就能平反。”

我心头一暖,挣扎着起身拜倒:“多谢将军救命之恩!”

他忙将我扶起,口里只是道:“洛小姐,本将哪里敢受这一拜!本将身在边关,消息阻塞,知道得太晚了,才没能救你爹爹!”

我心里悲恸无比,伏在哥哥肩头,痛哭出声。透过朦胧泪眼,我依稀看到赵起将军掀帘出去,才抽泣着问哥哥:“他们问你凤螭的事没有?”

哥哥皱眉道:“问了,可是爹和娘从没有和我说起过什么凤螭,真是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