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第2/3页)

没大会儿,红艳、倪俊搀着老太太进门。庆芬站起来,说了声老奶奶好。老太太招招手,笑笑,坐进太师椅,一尊佛似的。似乎不认人。二琥凑到跟前,对老太太:“妈,这是红艳妈妈。”

老太太微微抬头,看了几秒,才突然说:“哦,小妹呀,怎么才来。”二琥回头看伟民。红艳也到老太太身边。倪俊放下酒,对岳母说:“妈,稍喝点。”庆芬摆手。

二琥对老太太:“妈,那是红艳妈妈。”

老太太没好气:“知道!那年发大水,我跟小妹坐在城墙牙子上,水淹那么高,”她伸手比到脖颈,“脚下都是蛇、老鼠、癞蛤蟆。”二琥不解,轻声嘀咕说糊涂了。正说着,春梅和伟强进门。又是一番招呼。落座。

大圆桌,女的坐一边,男的坐另一边。倪俊给男人们满上酒。老太太道:“给小妹一杯。”庆芬忙说不胜酒力。老太太坚持:“小妹!咱老姊妹难得见面,满上!”庆芬只能从命。二琥也要了一杯,陪着。问红艳要不要,红艳坚决拒绝。肚子里还有一个,她万不能饮酒。春梅也不喝,以茶代酒。庆芬率先举杯:“老奶奶,亲家,他二叔二婶,老给你们添麻烦,对不住,这杯酒我干了。”说着,爽快喝了。

庆芬是打心眼里觉得对不住亲家,也想帮女儿架架相。红艳嫁进来有日子了,肚子不响,不见人影。下意识她老感觉是自己养了个不合格的女儿——女人不生孩子,对于婆家来说,价值大缩水。每次红艳提丁克不丁克,她都强烈批判。不能让红艳有那种思想。她来自外地,人家肯“收留”,她应该报答——用孩子。

众人也喝。伟民见伟强没精神,胳膊肘拐了他一下,瞪他一眼。意思让他顾点大面场。看得出来,老二跟春梅的“问题”还没解决,夫妻俩貌合神离,毫无交流。倪伟民就不明白,伟强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他那个学生情人,他听说了——老实说,有点羡慕。他倪伟民也想动花花肠子,可没那福气,也不敢,二琥那么大一头……咳咳,镇守着——她连名字里都有个琥。他只能从一而终。庆芬挨个问情况,问到春梅,引出斯楠。二琥抢着说:“老二家的儿子优秀,硕博连读。”说着觑一眼倪俊。

倪俊立刻浑身不自在。虽然跟堂弟差着年龄,可从小到大,哥俩没少被放一起比较。倪斯楠是天之骄子,别人家的孩子,倪俊则是不争气的货!老大难!废柴一根,烧锅都嫌他湿。春梅看出倪俊的窘迫,帮着找补:“俊俊才是真孝顺,顺顺当当的,成家立业。就搁身边,以后父母老了也是个安慰。”说着,春梅看伟强一眼。

倪伟强看菜,不作声。二琥接过话:“安慰什么?成家立业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要……”生儿育女四个她没说。伟民不乐意,劝阻:“别说那没用的。”

庆芬领会到,偏头对女儿说:“努努力。”红艳脸红。倪俊连忙举杯:“妈,我敬您一个。这离得远,平时孝顺不到,是我们做儿女的不是。”

庆芬说:“你们好好的,就是对父母最大的孝顺。”

二琥故意问春梅:“你说这现在的人,身体真不如我们那拨。你看那小学生门口,那孩子,个个都跟大肉龙似的。发育那么早,老得快!不经踹!还有那些小夫妻,年纪轻轻,生个孩子哪那么困难,咱们那时候,不跟放个屁似的,一使劲就生出来。如今,遍地都是不孕不育医院。咱们过去是大兴安岭黑土地,现在都是盐碱地,种子丢下去,不长庄稼!”

又扯到孩子的问题上。刘红艳听着,觉得完全是针对自己,备感屈辱。她恨不得当场就把怀孕的消息公布了,以洗刷冤屈,证明自己不是盐碱地,是沃土。可再一想,不行。消息一公布,主动权就不在自己手里。不能冲动,还是暂缓。稳住。

吃得差不多,二琥问庆芬还待几天。春梅道:“就说要走。”伟强问要不要车送。庆芬忙说,有人开车来,直接拉回去,红艳都不用跟着。该上班上班,恢复正常生活节奏。红艳担忧地说:“妈,我还是跟回去一趟。”

“你忙你的。”庆芬坚持。

“要不让倪俊跟一趟。”红艳建议。二琥在一旁听了,不大乐意,呦呵,真是一个女婿半个儿,用起来不手软。庆芬还是坚持说不用。二琥扶着老太太往外走。倪伟民跟伟强去洗手间。

春梅、伟强都要工作。二琥送老太太回春梅家。谁知老太太一把挽住庆芬胳膊,死活不撒。二琥说:“妈,该走了。”

“你们走,我跟小妹走。”老小孩一个。

二琥只好耐下性子:“妈,跟您说了几回了,这是红艳的妈妈,不是小妹,人还有事,撒开手,咱回家。”

老太太大声:“我跟小妹回老家,不跟你回家。”

二琥和庆芬对看,都觉得不妙,红艳站在一旁,不吭声。倪俊喊了一声奶奶。

“我不是你奶奶!她是你奶奶!”老太太指二琥。

“不是……妈!”二琥叫出来,扯老太太胳膊。老太太跟二琥扭打在一块。二琥不敢发力,只好任由老太太打。春梅取车回来,眼见这热闹一幕,不知出了什么事。庆芬被吓得没了主意。二琥一边护着头,一边对红艳、倪俊道:“快把亲家送走!”倪俊两口子只好像保镖护送明星似的,拥着庆芬出酒店门。老太太不依,要撵着庆芬去,二琥拽住她,对春梅说:“快!拦住妈!”春梅只好正面搂住老太太,拦腰环抱。二琥这才解脱出来。老太太屁股下坠,春梅抱不住,失去平衡,两个人滚在地上。二琥伸手去拆,怎么也拆不开这人疙瘩。

洗手间,倪伟民打算抽空说弟弟几句。辞职、闹离婚,作得太不像样!庆芬请吃饭,他也这死样子。伟民在老婆面前,教训起弟弟来天经地义。伟强洗了把脸,在镜子前弄了弄头发。

伟民从镜子里看他:“像个样儿。”

伟强笑笑,不说话。

“春梅人不错。”伟民又说,“这么多年……”话没说完,伟强就插嘴道:“她让你来说的?”

“跟她没关系,是个人,有点良心,都得知道是非,做有良心的事。”

伟强转过脸,正对伟民:“哥,咱们多大了。”

“我比你大。”

“活开点,别压着,”伟强有点玩世不恭,“我现在是活一天算一天。”

“你小子!”伟民把搓圆的手纸往弟弟身上丢。

伟强忽然严肃道:“哥,我有病。”他食指指着太阳穴。

“你是有病。”伟民道,“脑子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