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插曲之二(第2/5页)

“我,呃,深表感谢——”

“不必客气。”灿烂的笑容重新出现在她脸上,“我要知道吊舱外面这片蛮荒之地究竟暗藏着什么玄机,你有两千秒的时间去查清楚。还有,相信我,在我决定取消你的入学资格之前,如果你再出什么差错,还是自己了断要来得更轻松些。”

回到自己的舱房时,弗朗兹已被吓得魂飞魄散了。似乎过去九个月来他一直在极力应付的烂摊子还不够糟糕,现在这位来自地狱的保安督统官又骑到了他的头上,还带着一帮保镖和整队的外勤组,这更是要了他的命。幸亏艾丽卡还在他身边,能令他镇定一点。但他刚听到的这些消息——

他回头看了艾丽卡一眼,她也在注视着他,尽量让自己显得更自然些:现在她是一位能干的副站长,正追随在自己的老板后面。贾米尔跟在二人身后,尽管气定神闲,但充满了威慑之意。“我能处理好。”他只想让她放下心来。

“我明白。”他想握住她的手,但没有这个胆量,在贾米尔面前可不行。艾丽卡的神情相当慌乱,或许她已经猜到,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在等着她。

保安督统官正等着他们,就像一只栖在网中央的蜘蛛,漆黑发亮,带着食肉动物般的狞笑,令人心神不安的红唇微微张开,露出了一口完美的牙齿。那双海碧色的眸子紧盯着他,像死神一样冷酷无情。在她身后,站着一名保镖。“你提前了五十秒!”她瞟了艾丽卡一眼。“这么说,你就是艾丽卡·布洛菲尔德督统?”

弗朗兹用眼角的余光注意到,艾丽卡点了点头。他能感觉到,保安督统官身上散发出一种温暖的、家人般的亲切感,令人头脑模糊,像潮水一般涌来,但同时,他也能感到艾丽卡的紧张不安。于是他说道:“是——是的,老板。”

“让她自己说。”赫斯特轻声说道,“你会说话,不是吗?”她又加了一句。

“是的。”艾丽卡清了清喉咙,“是的,嗯。老板?没人告诉我们任何事情。”

“贾米尔。弗朗兹·伯格曼督统告诉艾丽卡·布洛菲尔德督统有关管理结构变化的事情了吗?”

“没有,老板。”

“很好。”赫斯特死盯着眼前的女人,“情况如何,艾丽卡?告诉我。”

“我——”她不安地耸了耸肩膀,“布尔和萨莫没有收获。凯尔盖朗发来消息,他已经找到目标,在飞往诺克蒂斯站的转运飞船上,头等舱。他最后一次报告时说,他正在接近她,准备采取蜜罐攻势,使用权宜之计将她捕获。但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收到他的消息。他的最后一次呼叫距现在已有十一个小时,而他们本该很快就能到达诺克蒂斯,但他接连错过了三次接头时间,我想这不是好消息。”她从近处端详着赫斯特,目光在对方的面孔和双手之间游移不定。

“好吧,你的猜测倒是很合时宜。”赫斯特面无表情,“你们是否曾经想到,这次行动的目标可能接受过逃脱和自卫训练?”

弗朗兹又想替艾丽卡作答。“我们没有——”

“闭嘴!我并不是要你回答。”赫斯特向他身后的房门处看了一眼,“你已经把我需要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了我,谢谢你。”她和蔼地说着,朝艾丽卡点点头。“贾米尔,现在请艾丽卡·布洛菲尔德督统喝咖啡吧。”

弗朗兹用力一跺地板,身子弹到了天花板上,他随即猛地转过身,打算借助舱顶的反弹力撞向贾米尔,攻击对方的腹部。绝望触发了他加速腾跃的本能反应,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一点上,直到眼前的世界变成了一条灰色墙壁的隧道。但贾米尔已经取出一件东西,有手掌一般大小,就像一棵银光闪闪的圣诞树,然后将它刺入了艾丽卡的后脑。艾丽卡的双眼马上凸了起来,浑身痉挛着,开始扭来扭去,鲜血喷涌而出——

不知什么东西狠狠地击中了弗朗兹,正打在他的腰背部。

“能听到我说话吗?”

“老板,我想他在装蒜。”

并非完全是在装蒜。他的背上疼得火烧火燎,而头部的剧痛让他感到仿佛正在经历全人类最糟糕的宿醉。实际上,他觉得自己像是得了重病。但这还算不上最糟。最糟的是,他重新恢复了意识,而这说明他还活着,这就意味着他还要……

“听我说,弗朗兹。你的副站长被列入了黑名单,她在斯科特督统的反颠覆部工作。我向你保证,她的再造肉身得到了应有的正当处理,正被送至传播者那里,留待未来之神去判别她的灵魂。但你现在必须在三十秒内睁开眼睛,否则就会同她一个下场。你明白吗?”

他睁开了双眼,模糊的光芒亮得刺眼。一个深色球体,正在不停地抖动,从他面前飘了过去。那是无重力状态下一团尚未凝结的血液,缓缓地摇摆着,朝萃取器的抽风口飞去。绝望感像一根用天鹅绒制成的大棒,击中了他。

“我们——”他停顿了一下,小心地思索着合适的词句。但他不明白这样做究竟有何重要之处,现在他真正的生命还未开始就已经结束了,他只觉得喉陇发干。“完了。”完了,这才是合适的词。它恰如其分地说明了一切,但却显露不出任何实在的意义。

“既然你这样高度评价你们之间的亲密关系,那还不如就跟她一起去吧。”地狱使女半真半假地对他说道。她正在他面前的房间里晃来晃去,他只看到一团模糊的虚影,只好竭尽全力集中精神。“再造者不需要精神上的懦夫。或许,你当真那么天真,以为你爱上她了?”

“我——”他意识到自己怒不可遏,“我觉得自己像是病了,机能障碍。”他以前从未像现在这样愤怒——恨自己无能,无所作为。当他被她的保镖打昏,醒来后发现自己被绑在柱子上时,他并没有感到愤怒,只是毫无缘由地觉得害怕和不安。可现在,一想到自己可能会活下来,而艾丽卡却死了,他便充满了愤恨。其实这本不该让他如此动感情,但他们二人远离理事会已经太久了。他们确实有点草率,不计后果,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过着野性的生活,变得天真,显露出那种与生俱来的多愁善感。而现在,他又尝到了与生俱来的痛苦和失落感。

“你很愤怒。”赫斯特安抚般地说道,“这才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人类反应。你觉得,某样属于你的东西被人从你身边夺走了,我不会因此而责怪你。但现在布鲁姆莱恩交给了我们一项重要任务,如果你敢碍我的事,我就只能整垮你。这与私人恩怨无关,而且我要告诉你,免得你还被蒙在鼓里:你那位女友是个反颠覆特工,直接隶属于斯科特督统的内部调查办公室。她的任务是,只要你露出一丝一毫对斯科特不忠的迹象,便立即将你处决。”弗朗兹发觉自己正在点头,毫无意识地表示同意,但他还是一直能闻到艾丽卡的肌肤散发出的芬芳,脑海里全是她欢笑的模样,还有他们在这里一起偷偷犯下的罪过,这里远离理事会:在这里,爱不是明争暗斗,恨也不是政治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