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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既然是你带来了干旱,”他继续说道,“那你肯定也可以结束它。”

“是的,我可以。”

“那你为什么不这样做呢?它已经给很多人带来痛苦了,可不只是曼比。”

“仔细听着我的话,恩德米,”我说,“还要记住它们,因为有一天你会成为蒙杜木古。这是你最重要的一课。”

“我听着呢。”他说着坐了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在基里尼亚加的一切事物当中,包括我们的所有法律、传统和习俗,最重要的是:蒙杜木古是我们社会中最强大的人。这不是因为他的体力,你也看到了,我是个满是皱纹的老头子;而是因为他是我们文化的诠释者。是他来裁定对错,他的权威绝不可以被质疑。”

“你的意思是,我不能问你为什么你不下雨?”恩德米有点糊涂了。

“不是。”我说,“我的意思是,蒙杜木古是基库尤人建立文化的基石,为此,他绝不能表现出一丁点儿软弱。”我停了一下,“我很希望我没有发出过干旱的威胁。那天很漫长,很让人恼火,我很累,而且那天很多人都很愚蠢——但我的确承诺过会发生干旱,如果现在我表现出软弱,如果我下雨了,那么村里所有人迟早都会挑战蒙杜木古的权威……没有了权威,我们的生活就没有了规矩。”我看着他的眼睛,“你明白我的话了吗,恩德米?”

“我想大概明白了。”他不太确定地说。

“有一天将会是你和电脑讲话,而不是我。在那天到来之前,你必须完全明白我的话。”

干旱开始三个月后的一天早晨,恩德米走进我的小屋,碰了碰我的肩膀,唤醒了我。

“什么事?”我坐起来问道。

“我今天不能给你打水了。”恩德米说,“小河干涸了。”

“那咱们就在山脚挖口井。”我说着,走出小屋,把毯子裹在肩头,以此抵御清晨的干冷空气。

曼比和往常一样一个人唱着歌,在她的小屋前点起火堆。我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转向恩德米。

“她很快就会走的。”我充满信心地说。

“你会走吗?”他问道。

我摇摇头,“这是我的家。”

“这也是她的家。”恩德米说。

“她的家是和柯因纳格在一起。”我恼火地说。

“她不这么认为。”

“她要有水才能活下去。这样她很快就得回她的沙姆巴去。”

“可能吧。”恩德米的语气中没有多少信心。

“你为什么不这么想?”

“因为我上山的时候碰到了她。”他答道。他扫了眼曼比。她现在正在做早饭。“她是个很顽固的老太太。”他又补充道,话音里充满钦佩。

我没答话。

“你的遮阴树要死了,柯里巴。”

我抬起头,看到曼比站在我的博玛旁。

“如果你不尽快给它浇水,它就会枯萎,你就会很不舒服。”她停了一下,“我有搭屋顶余下的茅草,你可以拿来摊在你的刺槐树枝上,如果你愿意的话。”

“你为什么愿意帮我?你自己不是这场干旱的起因吗?”我狐疑地问。

“为了向你表示我是你的邻居,而不是你的敌人。”她答道。

“你违反了法律。”我说,“这使你成为我们文化的敌人。”

“这条法律是邪恶的。”她说,“我在这座山上已经住了四个多月了。每天我都捡柴火,而且我已经织了两条新毯子了,我还做饭,在河流干枯以前还打水,现在则是从我的井里汲水。既然这些事我都能干,为什么要把我丢在一边?”

“你没有被丢在一边,曼比。”我说,“正是因为这些事你已经做了这么多年,所以现在你可以休息了,让别人替你做这些事。”

“但我所有的就是这些,”她表示反对,“如果我不能做这些我知道自己能做的事,那活着还有什么用?”

“老人都是由他们的家人照料的,还有弱者和病人也是。”我说,“这是我们的习俗。”

“这个习俗很好。”她说,“但我不觉得自己老。”她顿了一下,“你知道我这一辈子只有什么时候觉得自己老吗?那就是我在自己的沙姆巴也不被允许做任何事的时候。”她皱起眉头,“这感觉不怎么样。”

“你必须接受自己的年纪,曼比。”我说。

“我在搬到这座山来的时候就这样做了。”她答道,“现在你也必须接受你的干旱。”

第四个月间,消息开始传到我的耳朵里了。

恩乔罗宰掉了他的牛,现在在养长颈羚,它不喝水,而是舔树叶上的露水。这其实违反了我们的传统,基库尤人是不饲养野生动物的。

坎贝拉和恩乔古带着全家迁回肯尼亚去了。

住在邻村的库班杜被人发现在河流干枯之前囤了水,他的邻居们烧掉了他的小屋,杀光了他的牲口。

西部平原野火暴发,在火情得到控制之前烧掉了十一个沙姆巴。

柯因纳格来看母亲的次数更多了,动静更大,依旧徒劳。

就连之前同意蒙杜木古绝不会犯错的恩德米,也开始再次质疑干旱的必要性。

“有一天你会成为蒙杜木古。”我说,“记住我教过你的所有东西。”我停了一下,“现在,如果你也碰到这种情况,你会怎么做?”

他想了一会儿,“我可能会让她住在山上。”

“这违反了我们的传统。”

“也许吧。”他说,“但她现在已经住在山上了,而所有没住在山上的基库尤人都在受苦。”他思考了一会儿,“也许该抛弃一些传统了,而不是因为一个老太太选择无视传统就惩罚整个世界。”

“绝不!”我激动地说,“我们住在肯尼亚的时候,欧洲人来了,他们说服我们抛弃了一项传统。我们发现这很容易,于是又抛弃了另一项传统、再一项传统。最后我们抛弃了太多传统,以至于我们不再是基库尤人,而只是黑皮肤的欧洲人了。”我停了一下,把声音降下来,“所以我们才来到基里尼亚加,恩德米——为了再次成为基库尤人。过去两个月来我说的话都被你当耳旁风了吗?”

“我听了。”恩德米答道,“我只是不明白,住在这座山上怎么会让她不再是基库尤人。”

“两个月前你对于理解这一点没有什么困难。”

“两个月前我的家人没有挨饿。”

“这两件事没有关系。”我说,“她违反了法律,那就必须受到惩罚。”

恩德米停了一下,“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然后呢?”

“违反法律难道没有轻重之分吗?”恩德米说,“她的所作所为肯定和谋杀邻居有所区别吧。如果违反法律有轻重之分,那么惩罚不是也应该有轻重之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