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第2/5页)

在今届选秀之前,宫中后妃加起来总共才四人,这案子该是干昭一朝后宫里的头一个大案,自然引得阖宫瞩目。

是以在二人到时,长秋宫里正热闹。二人刚步入宫门,远远就看见一女子跪在正殿之前,珠钗尽卸、以发覆面,就连身上的华服也不见踪影,一袭中衣裙被午后阳光映照,明明白得刺眼,却透出一股莫名的苍凉。

这是谢罪才会有的样子,哪怕是身为男儿身的朝臣们这样也会颜面尽失。后宫妃嫔倘使做到这一步,多半便是为了保命什么都顾不得了。

思婉与思嫣相视一望,提步行去。经过那人身边,思嫣认出她是谁,脱口而出的惊呼:“明贤仪?!”

——其实明贤仪早已是陶良使了。只是在降位之后她们就再不曾见过,思嫣惊异之下才习惯性地唤出旧称。

陶采昔原已在烈日之下跪得神思涣散,闻声打了个激灵,转过头滞了滞,忽而识出徐思婉,不管不顾地膝行上前:“倩贵人……倩贵人!”

徐思婉侧身一避,两侧的小林子与小柯子同时上前,将她一把阻住:“娘子自重!”

她满目惊恐,泪盈于睫,这副样子配上她那张脸,原也该是惹人怜惜的。可惜现下以发覆面,只显得无比狼狈。

徐思婉在两步外静静垂眸,凝视了她两息,吁了口气:“原来是你。”

自然会是她。

自然只能是她。

她面露恍悟,心底思绪百转,暗自庆幸自己有备在先。

陶采昔却顾不上细究她的神情,挣扎着求她:“倩贵人,是我糊涂!我……我恨你得了圣宠,恨你害我被贬了位份!你救救我,你救救我……”

徐思婉眼中骤冷:“不是我害你被贬了位份,是你多行不义必自毙。”

陶采昔一时怔忪,下意识地还想争辩那香囊非她所为,终是认清局势,便顾不得那么多了。

她连连点头:“是……是我!都是我不好!你救救我……求你救救我,我下辈子当牛做马报答你!”

徐思婉目光移开,朱唇轻轻扯了一下:这话说起来,也未免太容易了。

下辈子的事谁知道呢?

若真能用来世补偿今生的亏欠,她就大可不必走这条路了。

她于是不再理会陶氏,拉了拉思嫣,一同走向不远处的正殿。

正殿之中,数位嫔妃已然在座,看见徐思婉进来,殿中倏然一静。

徐思婉假作未觉这份安静,行上前如常见礼,皇后仍是一如既往的贤惠模样,和颜悦色地颔了颔首:“倩贵人来了,快坐吧。”说罢信手拿起放于身边小案上的几页纸,递与听琴,“这是供状,贵人先看看。”

“谢娘娘。”徐思婉垂首接过供状,自去落了座,一字字读下去。

不出所料,阿凡果然连砒|霜也一并认了下来,说也是陶氏指使他下的。后来见此计不成,□□又太容易被验出,才换了那能杀人于无形的慢毒。

……编得还挺周全。

徐思婉啧啧称奇,接着读下去,又耐心欣赏了一番每一页上的鲜红指纹。

等她读罢,后宫众人也差不多都到齐了。供状早就由宫人誊抄了数份,除却徐思婉手里这份原稿,余下的也正被旁的嫔妃传阅。

皇后任由她们读了一会儿,清了清嗓子,启唇肃然:“如今新人一进来,宫里真是愈发不太平了。前有水银香囊,后有砒|霜与疯药,你们是不是真当陛下和本宫不会严惩?”

殿中气氛一沉,众人赶忙离席,叩首告罪,口道不敢。

皇后并不叫起,目光微抬,凌凌地投向殿外:“今儿就拿陶氏给你们做个例,再有动歪心思的,就想想她的下场!”

说罢扬音:“押进来吧!”

众人默不作声地跪着,长跪在外的陶氏很快被押进了屋,与之一并进来的却还有执着红漆木杖与春凳的宦官。

陶氏被押到春凳上,身子被牢牢按住,她自知不好,嘶哑地哭道:“皇后娘娘,饶了臣妾吧!”

皇后冷睇着她:“二十板子,自己数着。若敢多嘴一句,便加十板;若报数不及时,就当没打过。”

陶氏吓得花容失色,慌张哀求:“皇后娘娘,臣妾再不敢了……”

听琴立于皇后身边,闻言淡淡道:“陶良使,有了这一句,可就是三十板子了。”转而一睇左右,“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动手,好教各位娘娘娘子记一记规矩。”

一时之间,除却陶氏的啜泣声,四下里一片死寂,有些胆小的嫔妃脸色已发了白,眼见那两名宦官行至陶氏左右抡起板子打下去,不乏有人猛地闭上眼睛。

“一、二……”陶氏哭着自行计数,声音越来越虚。血腥气随着数字渐渐飘散开来,悬浮在空气中,的确恰到好处地将众人点醒了些。

就连徐思婉都有些恍悟之感,好似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在宫中做了恶事会有难以想象的凄惨下场。

——那么,她日后会做得更小心些。

到了后来,陶氏愈发泣不成声,极度的虚弱下说一个字都变得艰难。于是按着皇后先前的口谕,没能数出来的就当没打过,板子一记记添上去,最后终于数到“二十”的时候,她已生生挨了三四十板。

任谁都知道,陶氏日后再没有翻身的机会了。是以宦官们将她“扶”下春凳时毫不客气,往前拖行一段,直接按跪在皇后面前。

陶氏原本洁白的中裙已被鲜血浸透,红了一大片,满脸冷汗直令发丝都打了绺,一缕缕贴在脸上。

按着规矩,她该叩首谢恩,可跪了半晌仍颤抖着说不出话。

皇后无心多等,淡然摆手:“先押她下去。”言毕神情终于缓和几分,向众人道:“都起来吧,坐。”

满殿噤若寒蝉的嫔妃这才敢起身,徐思婉不作声地抬眸打量,只见几乎每个人的脸色都发了白。其中有两三位起身间甚至脚下打了软,险些跌坐下去。好在身边的宫人反应及时,硬生生将人扶住,扶回椅子上。

皇后将她们的一切反应尽收眼底,徐徐地缓了口气,开口沉肃依旧:“从前宫中人少,不免冷清。现如今过了大选,本宫很高兴能多些姐妹作伴,可你们若一个个都拎不清楚,就别怪本宫不得不整肃宫规法纪,顾不上往日的姐妹情分。”

“臣妾谨记娘娘教诲。”众人应声,都悬着心。

皇后颜色稍霁,抿了口茶,又说:“陶氏要等陛下发落,这条命多半是保不住了。你们都记住她今日的样子,别仗着娘家有几分权势就肆意妄为。这是皇宫,容不得你们造次。”

众人又道了声“诺”,比方才听着更小心了些。皇后终于摆了摆手:“退下吧。”

这句话在宫中常能听见,眼下却令一众嫔妃都多了份如蒙大赦之感。众人离席福身后毕恭毕敬地退去,就连位高权重的玉妃都变得低眉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