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本感言及番外计划(第5/18页)

在魏军中慢慢上爬期间,阿云有意无意地模仿魏人的说话、习俗,用词、食物,他甚至和陇右大姓联姻,以军功贵勋自居,他的下一代,身上更找不到一丝氐人的痕迹。

阿云在向中原文化靠拢,希望下一代是纯粹的魏人,而牂牁大姓却不得不同夷帅联姻,在他们身上,已经能看到不少夷俗的痕迹了。

阿云不由想:“在这穷乡僻壤,纵然称王,过的日子,却远不如在成都、长安做一个富家翁呢!”

前几年去长安时,五光十色的城市生活,极尽想象的美食甘酿,都是他毕生难忘的经历。阿云现在最大的期望,就是快点打完这场仗,立功封侯,攒下全家一辈子在大都邑里荣华富贵的资本。

然而在牂牁站住脚,依靠谢暹等人,熟悉当地情况后,阿云沮丧地发现,幕府参谋部那群只会盯着地图出谋划策的蠢材参谋,给骠骑大将军出了个什么鬼主意!

交到阿云手中的,是一个看似可行,实则根本无法完成的任务。

牂牁江是和岭南郁林郡连通不假,但在它们之间,还横亘着一个天大的麻烦。

“牂牁江上下游,皆是句町国地盘!”

“这益州南中,南夷君长以什数,夜郎最大;西夷之属以什数,滇最大。故而前汉时,只有滇、夜郎被汉朝封王,赐金印,其余句町等国,都只是侯。”

牂牁太守谢暹,给阿云详细捋顺了南中诸国百年间的兴衰。

到了汉昭帝时,滇地发生叛乱,汉朝发兵镇压,但一时难以征平,恰逢滇国南方的句町侯响应诏令,发兵相助,这才荡平叛兵,滇王因暗助叛夷被撤销,句町候斩首虏有功,遂被汉加封为王……

自从滇国覆灭,其地夷为郡县后,句町少了一个对手,势力大增,开始渐渐向北扩张,并与牂牁的夜郎王滋生矛盾,相互攻伐。

原本汉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派人来调停,岂料夜郎王忘了祖先“自大”的教训,竟羞辱汉使,引发了朝廷征讨,句町趁机再次装忠相助,又吃下了夜郎好大一块地盘。

“自此之后,南中再无滇、夜郎制衡,句町遂日益兴旺,牂牁半数县道,已属句町。”

到了王莽执政后,不知老头子是真看出句町不打压不行,还是为了面子,竟撤销句町王号,改封为侯。这下可捅了马蜂窝,句町不服,王莽又想了个“一劳永逸”的法子,让牂牁太守假装谈判,诱杀了句町王。

句町王的弟弟承继位,以血仇名义率部北进,攻陷牂牁且兰城,杀太守,南中的混乱蔓延到隔壁益州郡,一时间三边蛮夷尽反……

之后的事,阿云也颇为熟悉了,王莽是要好面子的人,三次发兵征伐句町:第一次遗平蛮将军将益州犍为士卒数万,仗打了三年,疾疫死者十分之七,巴蜀骚动。

第二次则是派了大将廉丹,发天水、陇西骑士、广汉、巴蜀吏民十万,再派十万人运输粮秣物资。最初也赢了几场小仗,斩首数千,但进至牂牁江后,路途遥远,军粮前后不相及,士卒饥疫三岁余,死者数万,还是输了。

最后一次则是地皇二年(公元21年),那时候正好匈奴扰边,第五伦入职魏郡,赤眉、绿林造反,益州也疲敝不堪,大军还没抵达牂牁,就调回中原平叛,无果而终。

这三场仗,虽然句町方面也损失不少,几乎死了整整一代年轻人,却也威望大增,成了南中最大国,地盘扩张到了牂牁江以北,如今起码占了二十个县,有夷兵两万左右。

那位打赢了王莽的句町王承,如今依然在位,而句町国力也如日中天,恐怕不好对付啊。

阿云沉吟许久道:“前年便有使者从蜀地南下,句町王,不是已经接受‘魏句町王’称号了么?”

“但句町王承借口年迈,未曾前往长安朝觐陛下。”谢暹提供了一个消息:“听说承手中,还有一枚‘汉句町王’的金印!”

好家伙,原来首鼠两端的,不是牂牁,而是句町啊!

这下阿云犯难了,对牂牁本地势力,他可以全权处置,但同句町国的战与和……确实不是自己这级别能独断专行的,那起码得是骠骑大将军马援、大行令兼益州刺史冯衍才能权衡,搞不好得皇帝陛下自己做决定。

于是,阿云一面遣人去巴郡江州大营面见马援,向他说明此中情形,一面派亲信出夜郎南下,试探句町王,想向句町国“借道”牂牁江。

按照计划,明年开春,魏朝的平吴之战就将打响,东线耿将军、中路岑将军,各将兵十万渡江,马援也会带兵数万,从江州南下武陵,包抄荆南冯异部,自己这边可不能拖了西军后腿,必须想办法才行!

一个月后,马援那边还没做回应,句町王的使者却先到了。

句町使者皮肤黑褐,穿着黑色的土布,大冬天里依然着短衫桶裙,头上包着黑巾,上端打折,顶开圆孔,戴于头,又插着两支迎风舞动的鲜艳羽翎。

等走得更近时,可见其面上布满黑色纹面,使者倒是彬彬有礼,按照夷俗向阿云将军见礼。

“对句町来说,养育部族的水是神圣的。”

使者讲了句町祖辈相传的故事:句町人的祖先,因到江边捕鱼,触沉水而怀孕,生下十个儿子。这十个兄弟,便分布于牂牁江流域,皆娶以为妻,子孙繁衍,散居溪谷,竹姓的夜郎是大哥,而句町则是二弟。

这与阿云在牂牁听过的夜郎国的竹王创始传说大为不同,也不知道是谁攀附谁。

扯了半天,就一句话:对于句町而言,牂牁江是神,不能让外族的战船士兵玷污。至于土地和水,更是决不敢外借。

阿云还不待发话,一旁郎官出身的护军校尉先不干了,拍案吓唬使者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句町王既然接受大魏印绶,便是魏皇臣属。如今吴寇盘踞东南,王师将行征讨,一路开过去便是了,之所以派人告知句町王,不是借道,而是知会一声,好让汝等早早备好粮秣,以飨王师!”

他的话难懂,还得牂牁人代为翻译,听明白后,句町王的使者道:“句町穷,自己都不够吃,提供不了太多粮食。”

眼看对方竟敢摆出对抗姿态,阿云也板起脸道:“句町王难道不知,大魏足有百八之郡,而句町,尚不能当魏之一郡?我军部曲数万,不日悉至!”

句町王的使者似乎怕了,又作一揖:“请将军息怒,句町王让我带来礼物,要送给魏将。”

礼物放在竹筐里,装了满满一艘船,如今就一筐筐地抬了上来,打开后,却见尽是锈迹斑斑的甲胄、折断的矛戟,以及沾了污泥后,看不清花纹字号的旗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