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6/8页)

甚至连格雷果似乎也开始用新眼光看着这一切:“太空站里真是太乏味了,你也这么觉得吧?到处都是那些一模一样的走道。”他说道。他的目光转动,掠过一道喷泉,随着一条通往花丛中的砖面曲径由近及远:“每天看着贝拉亚,我就看不出这里有多美了。必须先忘记,然后才能记起这点。真奇怪。”

“是啊,有时候我简直分不清自己到底身在哪个太空站里。”迈尔斯从塞满了甜点和奶油的嘴里发出赞同之声,“搞奢侈贸易的太空站另当别论。不过海根枢纽的太空站确实都偏向实用风格。”说到最后那个词儿时,他的脸扭曲了一下。

谈话主题由此飘向了海根枢纽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件。迈尔斯说到自己从未在“胜利号”的战术室里发布过战斗命令,顶多就是受董的委托处理过内部安保危机问题。格雷果听了之后显得很高兴。

“大多数军官的工作在行动开始的一刻就已经结束了。因为战斗进程太快,军官们压根儿来不及施加影响。”迈尔斯对他说,“一旦你建立起了一个优秀的战术指挥部——以及,如果你够幸运的话,找到一名有神奇战术嗅觉的部下——那么开战后最好还是把手揣在兜里。我拥有董,而你拥有……咳咳(译者注:指他的父亲阿罗,但不好直说)。”

“还得有两个漂亮的、够深的口袋才行。”格雷果说道,“我还在想着那些事情。一切看起来都那么不真实,直到事后我去探访医护舱。然后我意识到,那些,那些一点点的亮光(译者注:指战术显示器上的显示),意味着这个男人丢了胳膊,那个男人的肺被冻成了冰块……”

“可得当心那些小亮点。它们会告诉你让人安心的谎言。”迈尔斯深表同意,“如果你不注意的话。”他又急匆匆地咬了一口黏糊糊的甜点,就着喝了口咖啡,停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你那次从阳台上的小小坠落的真相,你没告诉伊林吧?”这仍然是交谈,并非质询。

“我告诉他我当时喝醉了,然后爬了下去。”格雷果看着旁边的鲜花,“……你怎么知道我没告诉他?”

“他说起你时,眼里没有藏着恐惧之情。”

“我刚让他……做出了一点点让步。我现在不想把事情搞得一团糟。你不也没把真相告诉他么——为此我要谢谢你。”

“不客气。”迈尔斯又喝了些咖啡,“我想要你帮我个忙作为回报。跟某人谈谈。”

“谁?伊林不行。你父亲不行。”

“我母亲如何?”

“唔……”格雷果终于咬了一口他面前那份奶油水果蛋糕。之前他一直用手中的餐叉在上面扒拉。

“她大概是贝拉亚上唯一一个会自动把‘格雷果这个人’的重要性置于‘格雷果皇帝’之前的人。我觉得,在她眼里我们所有的身份地位都不过是光学幻象。而且你知道的,她会保留自己的意见,不会对你指手画脚。”

“我会考虑的。”

“我不想成为唯一一个……唯一一个。我知道什么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外。”

“你知道?”格雷果扬起眉毛,翘起了一边嘴角。

“噢,知道。我只是通常不会让自己涉足那些地方。”

“好吧。我会去跟你母亲谈谈的。”格雷果说道。

迈尔斯等了一会儿。

“我发誓。”格雷果补充道。

迈尔斯松弛下来。他感到无比的轻松。“谢谢你。”

他瞄上了第三份甜点。这些菜品都挺精致小巧的。

“这几天你感觉好些了么?”

“好多了。谢谢。”格雷果又开始用叉子在奶油上划沟了。

“真的?”

格雷果开始划出交叉格子。“我不知道。我跟那个我外逃期间他们弄出来四处扮演我的可怜家伙不一样。我扮演这个角色并不是全然出于自愿的。”

“在这个意义上,所有的弗氏贵族们都是被强征入伍的壮丁。”

“但其他人都可以逃走,没人会发现。”

“要是我逃走了,你一点都不想念我么(译者注:作者的文字游戏。这里的“想念”和前面的“发现”原文是同一个词。迈尔斯故意曲解格雷果的意思)?”迈尔斯伤心地说道。格雷果吃吃地笑了。迈尔斯转头打量了一下四面的花园:“这里的戒备看起来不怎么森严啊。跟基里尔岛比起来的话。”

“试想一下。半夜一个人躺在床上,心里怀疑着你的基因会不会开始在你的大脑中创造出一个怪物来。就像我的伯祖父疯皇尤里或者是赛格王子。”格雷果隐隐有些严厉地看了迈尔斯一眼。

“我知道赛格王子的,唔,问题。”迈尔斯小心翼翼地说道。

“每个人看起来都知道。唯独我例外。”

所以,这就是导致忧郁的格雷果真的第一次去尝试自杀的原因了。一把钥匙一把锁,咔嚓!对上了!迈尔斯竭力不让自己为这突如其来的领悟显得兴高采烈。“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在科玛的会议当中。我之前就看到过些蛛丝马迹,但……把它们统统归于敌人的宣传了。”

看来,在阳台上的那场独舞是被震撼后的直接反应了。格雷果找不到人可以倾吐……

“是真的么?他真的曾以折磨——”

“不是所有关于赛格王子的流言都是真的。”迈尔斯迅速打断了格雷果的话,“不过其中真实的部分……已经够糟糕的了。我母亲知道。她目睹了入侵埃斯科巴期间那些疯狂的事情,有些连我也不知道。但她会告诉你的。直接问她。她就会直接回答你。”

“性格会遗传。”格雷果表示,“你家看来也是。”

“她会告诉你,你跟那个人有多么不同——我曾经听说,你母系方面的血脉没有任何问题——不论如何,我体内和疯皇尤里共有的基因几乎跟你一样多。透过不同的遗传路径。”

格雷果笑得合不拢嘴:“你这是在安慰我么?”

“呣,更多地应该是在抱团取暖吧。”

“我害怕权力……”格雷果的声音低沉下来,显得心事重重。

“你害怕的不是权力。你是害怕自己掌握权力之后可能会伤害到别人。”迈尔斯迅速地做出了推断。

“嗯哼!虽不中亦不远矣。”

“居然不是完全正确?”

“我是害怕我可能会对伤害他人乐在其中。就像那个人。”

他指的是赛格王子。他的父亲。

“胡说八道!”迈尔斯说道,“我是看着我祖父那些年怎么试图让你喜欢上打猎的。你打猎的成绩不错,我猜那是因为你把这视为你身为贵族表率的职责的一部分。但你这可恶的家伙,几乎每次没打准,你就放弃。结果是我们不得不四下追赶那些受伤的小动物。你可能有些别的精神问题,但绝不是虐待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