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5/7页)

这不合逻辑。这个念头令迈尔斯烦躁不安。几乎比想到格雷果毫无戒备地与卡维罗共进晚餐,或者是恐惧于即将到来的化学审讯更甚。我完全想不明白。这不合逻辑。

整个灯光昏暗的“夜晚”时间,海根枢纽一直在他脑海中翻腾。他一直想着那里复杂的战略形势。海根枢纽。然后他脑子里出现了格雷果的图像。卡维罗在给他服用能改变思维的药物么?给他跟迈尔斯一样吃狗嚼棒?给他吃牛排喝香槟?格雷果在被折磨?还是在被勾引?卡维罗那件引人注目的红色晚礼服浮现在他脑海中。格雷果会享受一段美妙时光么?迈尔斯记得,格雷果对于女人的经验比他自己也多不了多少,但最近几年他和这位皇帝一直没有联系了;也许格雷果现在已经养了个情妇了呢。不,那不可能。要不然伊林肯定会发现蛛丝马迹,然后把皇帝批评一番的。肯定还是长篇大论那种。那种非常老派的思想控制术对格雷果能起多大作用?

白昼一分一秒慢慢过去,迈尔斯一直在等待着他被带出去经历平生第一次吐真剂审讯——他作为被注射吐真剂一方的第一次(译者注:之前他曾经参加过对别人用吐真剂进行的审讯。详见《战争学徒》)。卡维罗和米特佐夫得知真相后,对他和格雷果这趟怪异的长途漂流会作何感想?过了很久很久,又送来了一份狗粮。又是很久,第二份。再过很久,第三份。光线又暗淡了,标志着飞船上又一个夜晚的到来。一日三餐,没有审讯。他们是在忙什么抽不开身?没有噪声,也没有轻微的引力波动,表明飞船没有离港;他们仍然停在沃维太空站。迈尔斯想通过运动让自己疲劳些,于是开始来回踱步:走两步,向后转,走两步,向后转,走两步……但他只是成功地增加了自己身上的异味,让自己头晕眼花。

又一天在痛苦中过去了,又一个光线昏暗的“夜晚”到来了。又一顿早餐送进来,掉落在地板上。他们是不是在人为地拉长或压缩时间,以搅乱他的生物钟。想使他软化下来更容易审讯?可为什么要费这个事?

他开始啃自己的手指甲。然后啃脚指甲。他从衬衫上抽出细细的绿丝线,试着拿它们当牙线剔牙。然后,他试着打出很小很小的线结,弄出绿色的图案。这时他突然灵光一现,想到了可以用线编织出消息。他能不能编织出“救命,我被囚禁了……”的字样,然后靠静电作用把它粘在某人的背上?在还有人过来的前提之下?他成功地摆出了蛛网般细薄的H、E、L三个字母(译者注:英文“救命”的前三个字母),但在他用手搓揉长满胡楂的下巴时,指甲边上的倒起皮碰到了线,结果把他的求救信号变成了一个无法辨认的绿色小坨坨。他抽出另一根线,从头开始。

门锁哔的响了一声,转动起来。迈尔斯猛地惊醒过来。这时他才意识到,在自言自语的孤独中,他进入了类似催眠的状态。时间过去了多久?

来访者是卡维罗,身穿游骑兵制服,英气勃勃。有一名卫兵在门外站岗。门关上了。看来又是一次秘密谈话。迈尔斯挣扎着整理思绪,回想起自己准备说什么。

卡维罗在迈尔斯对面坐下,刚好坐在米特佐夫坐过的位子上,做出某种意义上同样放松的姿态。她身体前倾,双手虚握,放在自己的膝盖上,专注而自信。迈尔斯盘着腿靠墙坐着,明显感到自己处于不利地位。

“弗·科西根勋爵,呃……”她头一歪,自己中断了寒暄,“你气色看上去很糟啊。”

“单身拘禁的生活不适合我。”太久不说话之后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他不得不停下来清了清嗓子,“也许需要一个图书阅读器——”他大脑中的齿轮开始转动,“——或者,一段做运动的时间,那样会更好。”那样他就可以离开禁闭室,跟那些可以收买的工作人员接触。“我的健康问题迫使我过一种自律的生活,否则健康状况就会恶化,阻碍我的正常生活。我迫切需要运动的时间。不然我会生重病的。”

“嗯。我们会考虑的。”她一只手捋了一下短发,然后重又回到正题上,“那么,弗·科西根勋爵。跟我讲讲你母亲的情况。”

“啊?”对于军事审讯来说,这可真是个令人头晕眼花的急转弯,“为什么?”

她露出一个讨好般的微笑:“格雷果的故事让我很感兴趣。”

格雷果的故事?皇帝已经接受过吐真剂审讯了?

“你想知道什么?”

“嗯……我知道弗·科西根伯爵夫人是外星人。一个贝塔人,嫁到了你们的贵族家庭。”

“弗氏不是贵族,是军人种姓。不过大致没错。”

“上位者们——不管他们怎样称呼自己——对她怎么样?我原来以为贝拉亚人完全是些地方主义者,对外星人有偏见。”

“我们是的。”迈尔斯爽快地承认了,“大多数贝拉亚人——所有阶层都一样——在孤立时代结束,贝拉亚被重新发现之后初次接触的外星人是西塔甘达侵略军。他们给我们留下了很坏的印象。我们把他们赶走已经有三四代人的时间了,但这种印象还在。”

“但是没人质疑过你父亲的选择?”

迈尔斯不解地抬起下巴:“他当时四十多岁了。而且……而且他是弗·科西根勋爵啊(译者注:当时迈尔斯爷爷还在世)。”我现在也是。我怎么就没享受同等待遇?

“她的身世背景没什么关系?”

“她过去是贝塔人。现在还是。她起初是在宇宙勘测局工作,但后来成了一名一线军官。在我们愚蠢地试图入侵埃斯科巴的那场战争中,贝塔殖民地帮助埃斯科巴人把我们打得落花流水。”

“因此,尽管是你们的敌人,但她的军人背景实际上有助于她赢得弗氏们的尊敬和接纳?”

“我想是的。另外,在我出生的那一年,在弗·达瑞安觊觎皇位期间,她再度在当地人心目中树立起了很高的军事威望。当我父亲分身无术时,她好几次统率过忠诚于皇帝的部队。”并且还亲自担负起了为四处躲藏的五岁皇帝提供安全保障的责任。比她儿子迄今为止为二十五岁的格雷果提供保障的努力要成功多了。实际上,说到这儿出现在他脑子里的形容是完全搞砸了。“从那以后,没人再敢惹她。”

“唔。”卡维罗往后一靠,半是自言自语地小声说道,“这么说,有成功先例。那么,是可能成功的。”

什么,什么可能成功?迈尔斯用一只手揉了揉脸,想让自己更清醒些,更集中精神:“格雷果怎么样?”

“挺好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