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第2/3页)

那迎天而上的黑烟似凝成了一只只无骨的手,要将悬天的明月拢入掌心。

容离错愕地仰着头,眼里还在徐徐流着泪。

“看清楚了么。”华夙复而也抬起下颌,眸光清冷寡淡地看着天,好似这漫天血光黑雾与她无干,且有置身事外的闲淡。

“这些……是什么。”容离眼帘一颤,明明不知这遍天的血光黑雾是什么,可心底直犯怵,双腿也不知是乏了还是被吓着了,也在轻轻抖着。

“这些便是他人引来的业障,是凡间苦噩。”华夙朱唇微动,睨了她一眼,“你这眼,我便不收回来了,省得你常常发问。”

容离垂下眼,心绪波澜起伏,心底如掀大浪,许久未能将气息喘顺,她摇头,转而捂住了右眼,只余下左目,再看向天幕时,哪还瞧得见什么血光和黑雾。

华夙抬起手,掌心朝上,好似要她将什么东西交出来。

容离委实难受,做不到一只眼睁一只眼闭,细长的柳叶眉不由着皱着,就连左眼也变得水蒙蒙一片,似要哭出来,浑身上下写满了“可怜”二字。

她看了看华夙那绮艳的脸,又瞧向她摊开的掌心,半晌没明白华夙要什么。

偏偏华夙不想说话的时候,是一句话也不会多说,许是在高位上坐久了,就喜欢让旁人猜她的心思,整了一出伴君如伴虎的戏码,叫人心绪纷乱。

容离松开抿紧的唇,手里的提灯彻底化作墨烟,迎风散去。手上一空,她便朝袖袋摸去,想把袖中画祟取出来。

她还没摸到画祟,华夙忽道:“手给我。”

容离心道,原来不是要画祟。

她这才把手往华夙掌心上放,也不知这鬼要做什么,她耳廓有些热,心道总不会只是牵手。

华夙转而掐住了她的食指,在她柔软的指腹上捏了一下。

虽说容离身子不好,一年到头总是发寒,手脚总是凉冰冰的,可与华夙相比,她的手竟还显得有些温,而华夙的掌心,当真是冷飕飕的。

容离那只手滑得跟泥鳅一样,想钻出华夙的手掌心,却被紧紧捏住了一根手指。

华夙面色冷淡,面上不余半分旖旎,冷着声道:“若是不想看,便如我方才所做,在下眼睑抹上一道,睁眼便看不见了。”

说完,她松开了容离的手,又道:“你现下便可试试。”

容离抿起唇,抬手自眼角往眼梢抹,再睁眼时,右目果真恢复如常,再看不见那冲天的血光了,月色溶溶,流动的云仿若桂枝。

她心底愕然,又颤着手在下眼睑重复抹了一下,双目俱睁时,两只眼看见的又不一样了,那头晕目眩的感觉兜头砸落,令她忙不迭闭眼,在抹了眼睑后才长吐了一口气。

“会了么。”华夙轻吐字音。

“会了。”容离点头。

华夙颔首,“会了便好,你且先回房,我去城中走一圈。”

容离垂下眼,看向自己左手食指的指腹,“你去城中干甚,去找……萝瑕?”

“我不找她,她自会自己找上门。”华夙把被吹开的黑绸拉起,遮到了发上,那黑绸宽大,她半张脸登时被掩住,可如此还不够,她还要把脸也蒙起来一半,好让旁人瞧不清她的面容。

容离仍惦记着那冲天的火光和黑烟,踟蹰问:“那业障是谁带来的,何时才会散?”

“旁人招来的,许是什么凶阵将成。”华夙说得甚是平淡。

容离心下一愣,“那阵若成,你会如何?”

“我会走。”华夙冷冷地嗤了一声,这才嗤出了一两分讥讽来,“我无暇同他们玩闹。”

既说是“凶阵”,又说“玩闹”,好似旁人精心布置的陷阱于她而言只是个无趣的把戏。

华夙又道:“我去看看此番摆阵的又是谁,你回去后切莫出门。”

容离颔首,乖乖应声:“我不会再像上次那般。”

华夙睨她,“你还敢记得上次。”

容离眨眨眼,大抵是因为死过一回,故而胆子也大上了许久,也不像前世那般循规蹈矩了。

华夙转身,身影蓦地化作黑压压的烟,被风一卷便不见踪影。

只余容离还在原地站着,她左右看了看,借着这黯淡的月光连路也看不清,可她不想再画灯了,索性一步步慢慢走着,似瞎子摸路一般,过了好一阵才回到兰院。

兰院里只她那屋亮着灯,蒙芫和姒昭那屋俱是暗的,屋里头连人都没有,还能亮什么灯。

她在院子里站了一阵,眸光定定看向蒙芫的屋子,脚步一拐,慢步走了过去。

嘴上答应不会再像上次那般自作主张,可此番一回兰院,入耳的话顿时变成了过耳的风。

容离抬手捏紧了狐裘,寒风萧瑟,吐气时一缕白雾化在了风中。

寒风撞得门扉咯咯作响,像是有人时不时叩门。

容离推开了蒙芫的屋门,从袖中拿出了画祟,还是在半空中勾勒出了一盏灯。

灯成后自半空落下,稳稳当当地落下了桌上,撞得木桌咚一声响。

灯托里燃着幽绿的火光,那火光稳稳亮着,未能被寒风撼动。

屋门大敞,地龙升起的暖意被一扫而光,屋中帘幔簌簌曳动。

容离借着这微弱的光,朝蒙芫的床头走近,将软枕一把掀开,看见了一枚三角红符。

那红符是新的,色泽鲜明,似乎才拿到不久。

符上隐约能看到上边是画了符文的,只是如今被折了起来,看不真切,也不知和秋寿庙里的是不是一样。

她伸手拿起,在手里掂量了一下,又将其捏了捏,觉察到里面竟好似包了什么东西。

容离拨开狐裘,把红符往腰带里一塞,转身拿起桌上的青铜鬼灯。

虽是用画祟画出来的灯,可分量却不轻,她一时低估,险些没能将这灯拿起来。

抬手时,细瘦的手腕微微抖着,五指俱泛了白。

像蒙芫这样惯于作恶的,身侧不该这么干净,竟连个缠身的鬼物也没有,想来除了身上带着辟邪之物外,屋中定也放了不少。

她俯身看向床底,忽地瞧见了一个硕大的木箱,那木箱甚是老旧,不像是蒙芫会用的东西。

这木箱不大干净,其上覆着厚厚一层灰,分明是许久未被擦拭。

木箱放得太靠里了,容离伸手往下探,竟还碰不到这木箱,她只得将半个身也探了进去,被飞扬的尘烟给呛得咳嗽不已。

指腹近乎要碰到那木箱时,她蓦地顿住,慢腾腾地退了出去。

画出来的青铜鬼灯压得她近乎抬不起手腕,腕骨一阵疼,好似扯了筋。

容离不得不放下这鬼灯,眸光悠悠地沉思了一阵,抬手往右目下眼睑抹了过去。

再睁眼时,她缓缓俯身,朝床底下看去,竟一眼看穿了那木箱,瞧清了箱子里装着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