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塌陷(第6/11页)

“这是前所未有的休假周期。只能等这个周期过去,航天部会开通火星的民用航线。”

在西安的那些天,我们都闲下来了,这是一段相对安详和静止的时光。

这些天,我没有去图书馆翻阅关于唐朝陇西集团的史学资料,菲思仪也没有去上班。太阳很好的日子里,菲思仪邀请我去洗浴中心拔火罐,洗脚,祛除旅行的疲劳。等待参观兵马俑完后,我们又一起前去咸阳骊山,望着高大的丘形山出奇,这是公元前秦始皇时代的西安,骊山是一个巨大的人类象征。傍晚的时候,我们找上一家小吃街,来上一碗滚热的馄饨儿。第二天是臊子面。第三天,端上一盆略带膻味的清真熟牛腱子。第四天,看到大街上有人模仿清代末期的黄包车招揽生意,我们一起结伴骑自行车,绕西安城墙走了二十公里。路上,菲思仪说:“这里没有海风,也没有台风。很宁静。”

西安的日子,没有风,但阳光很好,璀璨得就像鱼的鳞片一样,竟然有一股欣欣向荣的气息。这样松松垮垮的日子无忧无虑,不知不觉,在西安过去了一个星期,不过,我倒是没有见到菲思仪的母亲,也就是裳女士。那天,在西安高大的城墙下,我们享受着掏耳朵的服务时候,我们倒是一起谈起她。

“你妈裳女士还好吗。”

“还好,她犯上了唠叨。越来越喜欢哭泣。特别是有一回,她从火星到地球的回来路上。”

“哦,还没有退休?”

“她严重神经衰弱,这病迫使她一直工作,她竟然给我说出数据,说现在大于百分之八十比例的人类有精神疾病,我也没有办法,其实,我们已经没有退休概念,休息和工作融为一体。”

到这,我才意识到我真是局外人,2216年10月,地球人类中的局外人。这让我有些摸不着边际,我说:“我们难道就不能回归心灵?”

“别傻了,我们再也回不到以前。人类不可能产生伏尔泰和卢梭。”

“是的,人类学和社会学已经停滞多年。”

“不过,当然,可能也只有我母亲是这样。你也知道她是怎样的人。她极大的影响我,让我不敢去爱,唉,我真的像赫本啊。”

“你说说那一年的后来去了哪。”

“我们离开地球跟我母亲去了火星,我前前后后陪伴她五年的时间。从海岛走后,我母亲和我首先进行一趟星际旅行,十年前,飞机速度已经很快,我们的飞机使用核裂变提供能源,这是一架先进的航天飞机,飞机速度大约超过第三宇宙速度两倍,因此,不要轻视人类关于自然科学的能力。两年后,我们和从远日点归来的木星邂逅,前前后后花去了两年。时间就是这样容易过去,旅行,你也知道会让时间特别容易过去。我以前的时候喜欢这样,你还记得我们童年时期的梦想吗。”

“我知道,不过我差不多忘记了,最近反正也没事可做,所有时间都迷上史学,魏晋史、史前史,1919到1979的大陆,嗨,这是另一种含义的城堡。这段历史,特别是它的后段部分,黑得就像星空没有星星,很多历史学家认为它的解密很有趣。还有,你也知道这两百多年来,人类人文科学僵死,蜕化成死板的教科书。不过怎么说呢,你可是有用的人,可我不像你。人类到这个时候,对工作、失业的讨论失去意义,没有任何激烈辩论,这么说人类确实进化到马克思构想中的共产主义……啊,不过,你还记得往事啊。”

“海小水,你要我谈谈对你的看法吗。”

“其实我也好奇,这么多年不见面。”

“我总觉得,你是来自过去时间里的人。”

七天后,我按事前预定准备去帕米尔高原考察。我决定去帕米尔高原,还是因为童年时期的经历。自从我与那个老得不能再老的古瓷器专家老坤相遇后,老坤讲述完人类城堡里最后的故事,他用神话告诉过我,说绿松石是一种有魔力的石头,天蓝色的色彩总是令人迷恋,绿松石,因为那是一种模拟天空和海洋的颜色。从此,我才转为研究人类的过去史。

西安一行的巧遇让我准备邀请菲思仪同去阿富汗,这趟行程约合只需一个星期左右,听罢我转述完老坤的神话,菲思仪高兴地答应了下来。不过,就在我们临行的前夕,菲思仪前后不幸接到两个电话。第一个电话是她的母亲裳女士打来的。我在西安的时间差不多第九天的时候,裳女士第一次打来电话,她说,菲思仪,你什么时候能去火星,逃避可恶的地球。当菲思仪不回答她了,裳女士说,她正在星际飞机的出发前夕,她真的很挂念女儿菲思仪,希望她能马上乘坐另一架星际飞机,作为她的宝贝女儿,希望她能认真考虑。

裳女士用微波打来视频电话,菲思仪看着电子屏幕,一边看了我一眼,她冷冷地对她母亲说,“我知道了。”

见她放下了视频电话,我说:“那么还去吗,你以前想去非洲。帕米尔是亚洲的非洲。”

菲思仪犹豫不决。那天晚上,当她要驳回裳女士请求的时候,她又接到一个星际电话。给菲思仪打电话的是我们昔日的同学,正是海岛的华天。就是那位讥讽过我智商的华天。

当天,我们正在外面餐厅一起吃饭。

菲思仪接到华天的视频电话,她起身走到走廊上,面对一棵茂盛的白杨树,和远在火星的华天开始聊天。他们聊天的时候,忽然,我想起一点什么,天啊,我突然想起十年前的海岛上,菲思仪身边有过的保姆机器人,被裳女士疯狂拆解了的阿K。就这样,我思绪错乱的在餐厅里。菲思仪一直在外面,电话里,她和华天聊了差不多有半个小时,等到通话结束,菲思仪一路笑着走进餐厅,她的通话与刚才对母亲的态度截然不同。

菲思仪高兴地说,“海小水,你还记得我们的同学华天吗,华天从火星回来了。阿华邀请你和我们一起去火星,他说马上就去。”

我蹊跷地问:“阿华?我们?”

“就是海岛上的华天呀,后来,他继承了航天员的职业。华天是星际飞机的驾驶员。华天的飞机速度大约有光速的百分之一,他算是接近比邻星的边缘,后来,他飞机的引擎还是坏了,好可惜的。”

“原来这样,是的,我记得他像你一样,他转学了。”我第一次回想起海岛学校里的华天。西安的上空没有工业废气笼罩,我推开窗,意味深长地望了下天空,能看到明亮的北斗七星,那是遥远的大熊座,也能清晰的看到半人马座,它们和太阳系一样处在银河系的旋臂上,半人马座上的比邻星距离太阳系4.22光年,以现在人类的终极速度,至少需要20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