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第3/4页)

看到下人们一件不落地把取走了行礼,宋石榴这才挎上自己的小包袱往大门里走。

门口除了忙碌的下人,只剩下个沈寒春。

“这位姐姐也是府里的丫鬟吧?”宋石榴很热情地和她打招呼,“我是太太身边的石榴,以后咱们一道尽心为太太办差。”

“我不是丫鬟!”沈寒春尖叫出声。

“不是就不是呗,你叫个啥?”宋石榴被吓地往旁边站了站,道:“那你是府里的啥?”

之前一直把自己当成英国公府未来女主人的沈寒春掀了掀嘴唇,眼下却说不出那样的话,只干巴巴道:“我是照顾国公爷的。”

宋石榴没好气道:“那你不还是个丫鬟?跟我大呼小叫个啥啊!”

啥人啊,她客客气气地和她攀谈,上来就大呼小叫的,还用阴森森的眼光瞧人。

宋石榴哼一声,背上小包袱就不理她进府去了。

这么多人……这么多人,全是不该出现在这个世上的,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心绪急剧起伏之下,沈寒春狠狠地把手里的东西掷到了地上。

菜刀“哐啷”一声落地的同时,一道童声在她背后响起。

“你扔我娘的东西?”

“我手滑了。”沈寒春呼吸几下,忍住怒气转身。

等到看清背后站着的人,她膝头一软,直接跪了下去!

大熙朝的烈帝,是每个宫人都敬畏如神明的存在。

他十二岁才被迎回宫里,初时被封为烈王,在宫中活动了不过三年,阖宫上下都对这位在外过了十来年的大皇子心悦诚服。

他十五岁那年,被正元帝封作太子,亲自挂帅出征,将前朝废帝斩于刀下、挫骨扬灰不算,更把前朝万余人旧部悉数处死。

如此酷烈手段,曾招致满朝文武的不满,上书要求正元帝另立储君,还有说话格外难听的,说烈太子如此心性,怎么可能是宅心仁厚的正元帝的子嗣?

那真是诛心之言,直接怀疑起烈太子的出身了。

无奈正元帝并不听那些,且他子嗣不丰,除烈太子之外,只另有二子。

二皇子体弱多病,三皇子不学无术,正元帝又独喜他,力排众议,并不把其他人作为储君备选。

好在此事过后,这位烈太子没再展现过任何暴戾的一面,朝臣们又确实信服于他,便不再有人劝谏正元帝另立太子。

又过三年,正元帝征战多年的伤痛发作出来,便传位于他。

十八岁的烈太子即位,成了烈帝。

他用了两年时间便坐稳了皇位,羽翼丰满之后,便开始清算旧账。

天下人这才知道这位烈帝昔日蔼然可亲的性格全然是伪装,真实的他,就是斩杀废帝和前朝余孽时、睚眦必报的酷烈性情。

昔日劝谏过正元帝废太子的臣子被他一一发落,轻则贬谪,重则罢官流放,那个怀疑他出身的文官,后头更是让他拔了舌头……

但是他也有手腕,与他不对付的,他折磨人的手段层出不穷,但也不会牵连对方的家眷。没有违逆过他的,他赏罚分明,堪称一位明君。

后头他提拔了一批寒门学子,将刚建国没多久、还百废待兴的新朝治理得不输于前朝最鼎盛风光之时。

这样一个睚眦必报却又有雷霆手段的君主,上至宫廷,下至朝堂,就没有不畏惧敬重的。

也有不少臣子在犯了他的忌讳后,以年纪老迈、心智昏聩和烈帝乞求原谅。

他就画出自己幼时的画像,一幅幅展现在人前,又轻蔑笑道:“朕少时流落在外,与狗争食,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老大人与朕比惨,怕是比不过。”

自那些画像展出后,再没人敢以博取同情的方式来和他求情。

眼前的孩子,看着约莫五六岁,长得还不是很像正元帝,也比烈帝给自己画的、五岁时的画像看着丰腴圆润一些,但整体轮廓完全一致,眼下还有一点黑痣,沈寒春绝不会认错!

她在宫里待过一辈子,对烈帝的敬畏已经刻到了骨子里。

跪下后她汗出如浆,抖如筛糠。

顾野歪了歪头,嘟囔道:“你也是奇怪,掉了东西捡起来不就好了。跪什么呢?”

沈寒春一下梦回上辈子,她因为心喜武青意,不想在宫中待一辈子,就上下疏通打点,想早日离开宫廷。

没成想她这样在宫廷中蝼蚁一般的人物,却让烈帝发现了她的意图,让人把她传到身前,一边看奏折一边随口道:“你也奇怪,你既不想在宫中任职,求到朕跟前来不就好了,上下贿赂做什么呢?”

沈寒春这才知道烈帝彼时正在彻查宫闱中行贿渎职的事儿。

当时她听到这样的话,还当烈帝会赏赐她一个恩典,放她出宫。

没想到他下一句就是,“你是追随太上皇有功之人,既你不想在宫中,便去别院服侍太上皇也是一样。”

从那之后,沈寒春从宫廷医女,成了别院的医女。

虽同样是医女,但地位却是一落千丈,太上皇得病那也是看御医,并不用她这野路子出身的医女。

尤其是她被烈帝贬谪离宫,别院的宫人看人下菜碟,越发苛待她,以至于她还没有熬到四十岁,就得了不治之症。

“喂,我在和你说话。”顾野有些烦躁地搔了搔头。

这人也太奇怪了,好像在看他,又好像在透过他看别人。

他倒是不介意她跪着,跪坏了也和他没关系。可是他娘心很软的,要是让她看见了,肯定会以为他在欺负人。

沈寒春两眼一翻,直接吓晕了过去。

顾野赶紧站起身,和身边的下人道:“你们都看到了,和我无关。”

有下人作证,旁人总不会和他娘告状吧!

下人们只知道还有位小少爷没回来,倒并不很清楚他具体的身份,但沈寒春确实是自己晕的,顾野除了和她搭了两句话什么都没做,立刻纷纷应和道:“和小少爷无关,是春姑娘自己晕过去的。”

顾野点了点头,背着双手让下人引路,也随后去寻顾茵和王氏他们。

…………

宫墙之内,昔日的义王、如今的正元帝陆守义刚散了朝。

大熙朝和遵循前朝旧例,还是五日一朝。

陆守义打仗前就是个只会写自己名字的白丁,后头队伍成型了,才开始学文识字,给自己改了现在的名字,自封为义王。

但肚里墨水实在有限,他很不喜欢处理那些事儿,尤其是一些旧朝文臣,说起话来文绉绉的,他但凡分神一会儿,都听不懂对方在说啥。

“青意还没回来吗?”陆守义一手拿着笔,一手把梳得一丝不乱的头发挠成了鸡窝。

他近身的大太监并不是前朝的人,而是从前军中的一个小将,名叫钱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