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险境(第2/4页)

杨继宗也没想到今天的事情竟会发展成如此田地,只能深躬施礼道:“晚生并非赤龙会之人,此行却实在是为赤龙会做事。今日之事,实是我们筹划不周。但摧毁河闸,伤害老先生,绝非我等原意。现在事已至此,晚生情愿拼着性命,保护老先生和诸位平安,护卫这河闸无损。”

徐有贞道:“杨贤侄虽然说话硬气,只怕也是有心无力了。你看外面。”

原来这小屋东墙离河堤的堤沿不过二尺宽的距离,河堤朝河的一面是个陡坡,乡民们要从这个方向进攻到小屋的门口自然不易。因此这一面只有一些乡民站在河面的冰上,防止小屋里的人从这个方向逃跑,更多的人则围在小屋的西边和南北两面,用锄头之类的农具击打砖墙。不想这砖墙造得甚是坚实,一时不能砸破。此时不知什么人想出了主意,说是不如放火烧了这些狗官,也有的说既然放火不如连这个大闸一起烧了,于是众人又是找秫秸、抱柴火,又是寻找油脂助燃,一时倒忘了再用力拆墙。

杨继宗等人从这边门洞中正好看到前面的河闸,只见已经在下面已经放了些柴草,有人吆喝着如何摆放,也有人似在尽力劝阻,却起不了半点作用。

眼看情势万分危急,忽见有几匹快马自南往北从河道里飞奔而来,又顺着堤坡斜插着上了河堤,眨眼间到了小屋门前。杨继宗已经看清了前面一匹红马上正是云瑛,后面跟着老麦和莲儿,连忙喊道:“让他们过来!”守门的弓兵才没有阻拦。

云瑛进到屋里,并不理他人,上前道:“杨公子快随我来!”拉了杨继宗的衣袖就往外走。

杨继宗赶忙摆脱了,“姑娘且慢!”

云瑛才急道:“再慢就点着了。”又指指头上的谷草屋顶,“这草顶哪里经烧!”

徐有贞却在一旁微微笑道:“这位想必就是云瑛郡主了。”又对杨继宗道:“所谓患难见真情,既然郡主来救,你就随她去吧。以她这骑术身手,冲出去应该不难。”

杨继宗道:“老先生临危不惮,真大臣之风。但晚生参与造成今日乱局,哪能觍颜自己逃命?”又转身对云瑛道:“姑娘深恩,秀才我没齿难忘,但今日情势实难先自逃脱。今晚若真毁了河闸,伤了元玉老及各位大人,不但国家漕运大计受损,这附近村庄的乡民们因此落下聚众杀官毁漕的罪名,恐怕也要被屠戮殆尽。此时民情汹汹,那陆学智和靳孝之辈已难把控,也许唯有智性和尚出面尚有一些挽回局面的机会。我请姑娘念这数百上千百姓的身家性命,再冲出去找智性,就把我刚才这两句话告诉他,让他想办法努力收拾民心,或许还能挽救危局。”

徐有贞听说智性也在此地,也觉有望,对云瑛道:“你让智性告诉乡民,只要停止攻击大闸,今晚就可将赈济钱粮发给百姓,由他们自行分配。”又对杨继宗说:“你也不必执拗,与这姑娘一起出去找智性,不是更说得明白。”

杨继宗却执意不肯先走。云瑛无奈,只好先让老麦留在小屋门口,“你无论如何都要保住公子平安。若是公子有什么闪失,你也不必再来见我了。”又留下一匹快马,才含泪别过杨继宗,与莲儿重又从河堤东坡斜刺里冲了出去。

徐有贞见云瑛已经安然冲出,却并未因此安心,问杨继宗:“你说那智性或有救急之法,却不知有何安排?”

杨继宗苦笑道:“昨晚晚生曾与智性禅师相见,他说过为防万一,也做了些应急的准备,却不知要用什么办法。晚生只道约束了乡民,不给老先生构衅之机,就可以拖住老先生一行不得立即回京。谁知道今日之事竟至如此地步。”

徐有贞摇头道:“你们后生小子,哪知刁民厉害,最在乌合之众,群龙无首。老夫也是一时心慈手软,又顾及着你们赤龙会一伙在后面掣肘,才想着要等那些乡民稍有过激之举再行剿灭,杀几个为首的立威,有理有力,以绝后患。想不到当断不断,立时就要自受其乱了。难道真是天命不佑,上皇本来没有复辟之机?”

杨继宗这两日与徐有贞相处,一直有意不谈太上皇复辟的事,但此时听他说起,却不由反驳道:“晚生这两日受教,对老先生的胆魄气度极为敬佩,但说到上皇复辟之事,却不敢苟同!”

徐有贞见到此光景杨继宗仍然如此执拗,反倒笑了,“天命如何,过不了几日便可知晓。可若是运气不好,只怕你我都看不见结果了!”说完才又对屋中众人和门口的护卫高声喊道:“刚才我已令亲丁徐福趁乱与逃散的弓兵一起跑出去,让他火速到通州分守营中求援。大家不要慌张,再坚守数刻,即可脱险。”声音虽然响亮,却显得有些底气不足。

谁知这话刚说完,屋内房顶上突然冒起烟来,原来已有乡民找来了火种,从屋后点着了苫房的谷草。

刚才众人挤进看闸小屋避难,杨二一直守在门口,既要看着外面情势,又要看着屋内情景,格外紧张,此时见屋顶火起,大叫道:“屋里危险!”一步蹿进来拉了杨继宗就往外走。众人也赶忙从小屋中跑出来,离开那小屋十几步远才在堤岸上站定了,护卫的弓兵人等也忙围上。好在此时乡民们兴趣都在放火,这边河堤上下围困官员的人并不太多,一时没有发生冲突。

那屋顶上的谷草上虽还有些残雪,毕竟是易燃之物,又有小风吹着,冒了一会儿浓烟就腾地燃烧起来,竟如一个巨大的火把一般,火苗冲起了一丈来高。此时天已大暗,火光更觉耀眼,照得四下里通明,周围专来看热闹的人则报以一片喝彩之声。

这火虽大,却不禁烧,那火苗只片刻工夫就落了下来,瞬间又没了明火,只剩下一些余烬还泛着星星点点的红光。那一边河闸上放火的工程却不顺利,虽然已经在大闸边上和大闸下的冰面上堆了些柴草,但要烧毁这边上包了铁皮的厚实闸门绝非容易,于是有人又喊着要找油脂。乡民们穷困,哪里有食油放火?于是又想到了大户人家。有人道:“只有陆老四家有许多油脂,让他拿来!”陆学智此时却早不知躲到哪里去了,如何找得到。

就见那曾四喜此时已俨然成了临时指挥,高声喝道:“这鸟闸怕一时烧它不成,大家不如去寻来铁锤、大斧、锛子这些趁手的家什,连夜就把它拆个干净!”又借小屋那边灰烬的余光指着徐有贞等一众官员道,“也不要让这伙狗官跑了!”

乡民们听他一说,才又都把眼光投向徐有贞等人,不多时就从四面围上来,或执农具,或拿着刚才逃跑弓兵丢下的刀枪,把弓兵和官员等人死死围成一小团。双方屏住呼吸,眼看就要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