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 第十一章(第2/4页)



  我眼中含泪喃喃道:"值得不值得只有自个明白。从今后,也只得你我做伴了。"话刚说完,忍住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她微微一笑道:"姐姐,别说傻话了,万岁爷肯定会给姐姐指一门好婚事的。"我苦笑起来,听天由命吧!我最后的一丝力气都已用完,我不想再费尽心机去对抗了,我太累了!

  病势本已渐愈,晚间猛然又烧起来,玉檀急得握着我的手,只是哭,我迷迷糊糊地想着,这样好,烧糊涂了,就不知道心痛了。

  似梦似醒间,彷佛总有一双深黑冰冷的眼睛定定看着自己,盯的心中,脑中全是刺痛。我用力想挥开它们,却依旧在那里,疼痛难忍,只能呜呜咽咽地哭了又哭。恍惚中觉得永远睡过去吧,睡着了就没有痛了,前方不远处似乎有一个完全黑暗寂静的地方可以让我彻底休息。

  玉檀好似不停地在我耳边哼着歌谣,一遍遍,永不停歇,拖着我不许我完全睡去。一声声的-姐姐-牵着我的意识不堕入那个完全黑暗的地方。

  我睁眼时,玉檀喜极而泣,颗颗眼泪打在我脸上。我高烧退下,玉檀却整个人瘦了一圈,嗓子完全哑了,和我说话只能连比带画。想着她竟然在我床旁整宿整宿的唱歌,不停地叫-姐姐.我忽然很是憎恨自己,我病在宫中,姐姐只怕绝不会比我好过。我还有玉檀,还有姐姐,我怎么能这样?

  病渐渐好转,人却还是懒得动,一天中,大半天都是躺在床上。手内把玩着鼻烟壶,嘴角似笑似哭,怔怔出神。玉檀推门而进,侧坐于床边道:"皇上把太子爷拘禁了。"我-嗯-了一声,未再答话。她接着道:"皇上召集了诸位阿哥,说,-皇太子胤礽复立以后,狂疾未除,大失人心,断非可托付祖宗弘业之人,故予拘执看守-,姐姐没有看到当时的场面,所有的阿哥都被免冠、缚着双手,皇上神情虽然温和,脸上甚至还微微而笑,可语气却是极其冷。"

  我轻叹口气,玉檀问:"姐姐怎么叹气呢?我还以为姐姐听了会高兴的。"我道:"刑部审查出-结党会饮案-和-湖滩河朔事例勒索银两案-时,这个结局就已经注定,不过早晚而已。何况,他日我的结局说不定还不如他,我有什么可高兴的?"玉檀惊道:"姐姐又说傻话了。"我微微一笑,未再吭声。在这宫里,什么事情没有可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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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病全好时,已是10月底。二废太子的风波表面上看去已平复下来,可更大的争斗才真正展开。

  四阿哥渐渐从朝中大小事务中抽身而退,表现得越发低调,真正做起了清心寡欲,生活恬淡的富贵闲人,自诩"破尘居士",在府中整日与僧衲道士谈经论玄。每日进宫只是给康熙请安问好,很少议论朝事。

  偶有碰面,他面色清淡宁静,我也是微笑请安,从无多话,彷若我们之间从未有过什么,他一直都是那个冷漠的雍亲王。只有心中的刺痛不停地提醒着我,不是的,不是的。我按住疼痛,警告自己,是的,是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一日他来给康熙请安,当我进去奉茶时,他立于康熙身侧为康熙展画,我搁好茶,正欲退走,康熙笑道:"若曦,你也过来看看。"我忙应是,走到康熙身侧看去。

  康熙笑问:"看出什么了没有?"我强掩住心中酸涩,笑道:"这驾牛耕田的人不正是四王爷吗?田埂边站着的是四福晋呢!"康熙笑说:"还有呢?"我心中已明白过来,但口中却笑说:"别的奴婢一时倒看不出来什么,只是觉得图绘的好,不过最难得的是寓意。"

  康熙侧头吩咐李德全:"把前两年刻版印制的南宋楼俦《耕织图》寻出来。"李德全忙出去吩咐。不大会功夫,太监捧着画进来。李德全接过,在桌上慢慢展开,两幅图一模一样,只除了人物长相。

  我拍了下额头,笑说:"奴婢该打!日日跟在万岁爷身边,却如此不上心,连万岁爷中意的画也未想起。"康熙赞许地看了四阿哥一眼,微笑未语。

  康熙低头细细看着两幅画,四阿哥眼神从我脸上一瞟而过,我唇边含着丝浅笑静静立着。康熙仔细读了四阿哥自己画下的题诗。点头道:"-民以食为天,食以农为先-,朕每年春天都要在先农坛祭祀先农诸神,还亲自指导种植御田,又常向朝中官员强调,就是希望为官者务必重视农耕。立国之本呀!"

  四阿哥躬身回道:"儿臣效仿皇阿玛,在圆明园中,开了几片地,亲身体验农耕之乐苦。"康熙点头道:"你倒说说,乐从何来?苦又从何来?"

  四阿哥回道:"田园生活,自在写意,不仅心境舒畅,少了得失计较之心,人变得豁达,而且耕种时身体也得到舒展,更为康健。这几日收获亲手所种的瓜果时更是难言之喜。苦就是,儿臣种了几片地已觉辛苦,今日怕太阳过毒,明日又担心雨水太大,想及民间百姓终年操劳,风吹日晒,一旦旱涝,就可能颗粒无收,不禁感叹。"

  康熙点头未语。我躬身向康熙行礼后静静退了出来。他如今是越发深藏不露了,凡事都细察康熙心意,极尽孝顺,从无违逆。康熙对他疑心肯定未逝,但长此以往,水滴石穿,只要不出差错,完全释怀是迟早的事情。

  而那一位却是锋芒欲敛不敛,一面依旧与朝中大臣往来,一面对朝中众臣说勿再保奏他为太子,否则"情愿卧床不起".康熙听闻很是反感,立即严斥:"尔不过一贝勒,何得奏此越分之语,以此试探朕躬乎?"并认为他"甚是狂妄,竟不自揣伊为何等人","以贝勒存此越分之想,探试朕躬,妄行陈奏,岂非大奸大邪乎?"他这不慎之举越发加深了康熙从一废太子后对他的恶感。

  有时候,我非常困惑,他,九阿哥,十四阿哥都是极其聪明的人,身边还有众多谋士,为何却有如此激怒康熙的举动?

  细细想来,又觉得只是康熙对他早生忌惮之心,一个结党的太子已经让康熙极其厌恶,而他却以结交朝臣闻名,所以不管怎么做,落在康熙眼里都是错。他进康熙骂他存非分之想,他退康熙依旧骂他存试探之心,除非他能学四阿哥彻底改变行事做派,与各位朝臣疏远,才有可能扭转康熙对他的态度,可他多年苦心经营,怎么可能放弃?而且各人性格不同,让他学四阿哥心如止水的出世姿态,也的确不可能,否则他就不是礼贤下士的-八贤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