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样子(第4/4页)

她一把扯过他:“你不能回去,你不要命了,为了一副球拍!”

他回过头看她,一点一点地掰开她的手指,眼神幽深地说:“我怕这不是个好兆头,你送我的球拍弄丢——不找回来我不安心。”

他已经飞快地跑了,逆行的他在人流里像是一尾容易被吞噬的鱼。她别过头,咬着唇昂起头,擦了擦眼睛。

抓紧失而复得的球拍,他匆忙冲出车厢,拆弹专家已经全副武装地严阵以待,乘警拉起警戒线,他抬头冷不防见她已经来到眼前。

“怎么你也跟来了!”他来不及问太多,她也不说话,紧紧拉着他的手跟他跑。就这样紧紧拉着手,随他带她去哪儿,塞外边地,海角天涯,他不放手,她就跟去。

只是一场虚惊。

所谓的疑似爆炸物品,只是哪个恶作剧的人放在旅行袋里的干冰。人们继续上车,列车继续行进,一切都归位平常。

饭桌上他俩也把这事调笑至尽,连称被假炸弹耍了一把。

而其实,尽管明白有惊无险的平庸是多么幸福,她却还在回味,方才那种近似悲壮和庄严的感觉。如果那刻是真的,她是要紧紧跟着他,哪怕到什么地方,哪怕死。

然而,分手的时间还是到了。

外面已经是夜了,广场里灯火通明,多难相信时间已经很晚了,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啊。

人还是那么多,来来往往,从身边找不到一块稍微空闲点的地方,让他俩,好好地告一下别。

她有点焦急地向四周张望,她需要两平方米的空地,就他俩,这么宽的地方他才可能会抱她一下。他是害羞的紧张的,这么多人他肯定不敢抱她,但是她好想他抱一下。

没人理会她想什么,接踵而来的肩膀几乎把他们挤散了。

他要拉她的手了,如当年,先把手里的球拍搁在地上,再接过她抱着的兰花,放下,腾出一双手来,轻轻地拉住她的手,温温凉凉的触感,只是不知道他能不能感觉到,手心上密细起来的纹路?

“云。”他叫着,有点紧张却字字咬得清楚,“你还是那么好,真好。你看周围这么多人,什么人都有,我不管,我只认你。”

她尽力保持着微笑,微笑着听他说,笑得很想哭。

他拉着她的手,静静地站着,身后有人挤碰着他,他动了一下又站稳。

然后他忽然明白点了,张开手臂松松地抱了她一下。他怀里热乎乎的微咸的汗味,让她几乎把持不住自己。

好像怕她厌烦,他匆匆结束了这场仪式,提高嗓门儿做出轻松状:“你先来,我先走,那就这样吧。”

她微笑着说:“好吧。”

没说下次,谁都没说。

9

她看着他的背影晃晃悠悠地走进人流里,渐行渐远。

50米,100米,150米,这个距离,如果喊他他能听见吗?如果听见他能回来吗?

她用一只拳头紧紧地堵住嘴唇,怕自己下一秒就要喊出来。

看不见了,彻底看不见他的背影了,她用手背擦了一下眼,又擦了一下。

她看不见他,不知道他走出了凉爽的购物广场,走进燠热湿闷的街市,人还是那么多,真烦躁。

他渴了,买了一瓶凉茶,在路边坐下,天气真热,几步就是一头汗。他索性脱了衣服,抹布似的满头脸地擦汗,再蹬开鞋子,挽起裤脚,凉茶下肚,他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他掏出手机,才开机电话就响,他任它不屈不挠地响,骂了一句才接。

“办事嘛,不是跟你说了办事。”

“我拿了花完了——三千块好多吗?怎么花要你管——不就是钱吗?我领了薪水就还你,有什么了不起。”

“我不管,我说了几千次了我养不起——我没钱结婚——总来这套烦不烦啊,当初我逼过你吗!”

“你去告嘛——有什么证据孩子就是我的啊,”他有点无耻地笑了,“你不是跟阿伟住过一年吗?”

那边挂了,他放下电话,一时间天地都静下来,他脸上那个笑还在,却变得奇异而寂寥。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

老蔡的短信是她在出租车里收到的,擦泪的手还有点湿,按键也就沾了些水汽,蒙眬里,她看见老蔡说:“今晚我去你那儿过夜。”

出租车在夜色里箭一般驶过,经过他的那瞬,他正举起一只乒乓球拍,轻轻地吻了一下。

当然,他们谁也没看见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