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恨(第2/3页)

沈阳心神不定地看看电话,好像怕它随时会响的样子,但是,那电话没再打来。

湘湘送他上飞机,两个人依依地拥抱、话别。

沈阳走了两步,又回头嘱咐道:“那个电话,不要接!我怕他麻烦你,我不在家。”

湘湘感怀他的体贴,一再点头。

男人不在家,一下空了许多,无论是空间,还是心。

晚上11点半,沈阳打电话来说到大连了,因为是全封闭式的训练,电话都不能多打,许多话,只好说了个头儿,这样沈阳还不忘嘱道:“别接那个电话啊,记得!还有,那张床,少去睡,合适的时候,就出手卖了吧!”

“知道了,知道了!”湘湘笑他絮叨。

说完电话,换了睡衣,湘湘没有睡意,又闲着,便从冰箱里拿了串葡萄,边吃边各屋游走。

又不自觉来看那床,说真的,她是真喜欢这张床,月亮门洞,童话似的,还有那冰凉平滑的床板,还有那美丽的雕花。

她光脚坐上床,舒适地靠着里面的围子栏杆,这床,就像是外婆的老床,那么亲切、古老、有趣。小时候父母把她放在乡下,外婆带她,外婆的架子床,就是她的哀乐小天地,她在里面玩过家家,中间放个小桌子,又可以画画。

她甚至在里面吃喝拉撒,经常是偷了鹅腿藏在床里偷偷啃,一边还把大油的小手,往床栏拼命地蹭。她笑着重温童年的动作,越蹭越滑的栏杆啊——突然,她的手掌摸到了一些疤痕似的东西,低头辨去,好像是刻上去的几行小字。

真的有故事?

她的职业本能被激发了,兴奋地四处去翻电筒,这时,电话又响了。

看看来电显示,不接,她记得沈阳的嘱咐。

电话停了,屋里寂静。

她才走开,电话又执着地响了。

她的好奇心又来了,犹豫着站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去拿那个话筒:“喂?”

4

这10天,对于沈阳,真的难挨。

学习很紧张,又因为涉及技术保密的问题,所有外线电话都要监控,什么也不能说。

相思苦得他。

到家的时候,正是星斗满天,他电话都不及打,就扑门进屋。

厅里没亮灯,只是玄关处几点幽幽的光,湘湘的鞋子散落在走廊,一前一后。

这样的迎接令他有些扫兴,他手脚重重地放箱子,换鞋,粗着嗓子:“湘湘,我回来了。”

片刻,才听得湘湘的声音,懒懒地、细细地,自黝深的屋里传来:“知道了。”

她又躺在那张月洞门罩架子床上,床上新罩了长长的白色帐子,半垂半挂。

湘湘披散着头发,随便穿一件惨白的睡袍,扣子欲解不解的,慢腾腾地坐起来,打个哈欠:“人家都睡了……也不打个电话。”

沈阳压住一腔失望:“你怎么又睡到这里来了,我不是说过……”

“舒服啊……可舒服了,我天天都在这里睡,跟你说好啊,我不打算卖了。”湘湘眯着眼抬头看沈阳,她明显地瘦了,脸色青白,眼眶乌黑。

沈阳心疼:“还说睡得好,都瘦了。”

她只是淡淡地笑。

沈阳过来要抱她,她轻轻闪开:“洗澡吧,早点睡,我困了。”

沈阳以为是一种暗示,殷勤地忙着洗尘去了。

洗漱干净,一看,湘湘还赖在架子床上,沈阳笑道:“难道还要让我抱你过来?”

湘湘似笑非笑地:“你也来这里,这里情调好,我们一起上来说话。”

饶是不爽,又怕美人恼,沈阳还是抱着个枕头爬到湘湘身侧,睡下,一只手就有力地抱过去。

湘湘任他爱抚,她的肩、臂、手,然后她轻轻拿了他的手,往另一边寻去,沈阳被她牵着,顺着阴凉的床围上下摸索,奇怪地问:“找什么?”

湘湘不语,但他的手很快被固定在一块坑坑洼洼处。

“这床啊,真的有故事……”湘湘道。

“是什么?”

“是字,是指甲生生抠出来的字。”

沈阳的手不自觉地收回来。

“什么?”

“女人的长指甲,抠出来的,我背给你听。”

湘湘伏过来,手指轻轻地画着他的胸膛,声音缥缈如梦:

“思郎猛,行路也思睡也思,

行路思郎留半路,睡也思郎留半床,

旧恨不肯忘,恩情转头凉,

郎啊郎,红血白泪流干日,魂断如意梁,

夙债偿不偿?”

她的指甲轻飘来去,沈阳的身上不禁起了一层疙瘩。他坐起来,装作轻松地:“挺哀怨的,看来这张床的主人不是很开心。”

“她男人不要她了,所以她总是留半床……”

“湘湘,我们回大床上睡去吧,这故事令人不舒服。”

“我看过床板,靠里面的,颜色重,有磨损,那女人总是一个人睡里面。”湘湘沉静地抚摸那板字,“晚上睡不着,就这么抠出来许多字。”

“湘湘,你不要老犯职业病好吗?深更半夜的,睡吧。”

“从床板的磨损程度看,她应该是个瘦小的女人,但是指甲很长,而且喜欢用栀子香……”湘湘闭上眼睛,“你闻闻看。”

“好啦,好啦!”沈阳背脊发凉,他跳下床,找拖鞋。

湘湘一手拉住他,问:“你知道如意梁是什么吗?”

“我想睡觉!”

“如意梁在那儿。”湘湘眼神向床顶望去,架子床的横梁,暗暗的红黑色,雕刻着结实粗大的如意图案。

忽地一阵风吹来,窗帘大乱,纷纷飞舞。

沈阳惊恐地瞪大眼睛。

“这床有一人多高,她站在方凳子上面,刚好够得着如意梁。”

“你别在这里胡说八道!”

“梁上有一处裂痕,是绳子勒出来的,你过来,你过来看!”

沈阳冷汗淋漓,他失声叫道:“你有病,湘湘,你中邪了。”

他颤抖着手脚抓了衣服,也不换鞋,就要冲出家门。

湘湘在身后冷冷地:“她是吊死的。”

沈阳飞速地把门关在背后。

5

湘湘的母亲是次日下午接到沈阳的电话的。

电话里不方便说什么,支支吾吾半天,才明白是要她晚上过去陪陪湘湘,她的精神不大好。

做母亲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是不是有了,吃了晚饭便提着大包小包过去。

湘湘在家,看上去瘦了,但精神还好。

母亲来不及问长问短,马上一路“啊呀呀”地叫开了:“湘湘,你们家演鬼戏吗?到处都是符帖!”

她看到奇怪的景象,装修簇新的小家,到处都贴着黄底红字的符,什么“太上老君急急令”、“天兵天将在此”,更严重的是客房,门口被符咒封住,挂着黄澄澄的开光铜钱剑。

湘湘不置可否地耸耸肩膀:“沈阳干的,今天来了两拨儿,一拨儿和尚,一拨儿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