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2/4页)



  我怔忡地望着他。他说:“我只是缺乏安全感。”他的脸在阴影里朦朦胧胧的,洛美看不清楚,但他的声音是乏力的,“洛美,你不会懂的。你说过,白瑞德是个傻子,我就知道,你是不会懂的。你从来就没有想过,一颗支持菟丝花的松木也需要支持,需要依靠。”

  这个譬喻令她更加怔忡了,他的声音仍然是缓而无力的:“你在任何时候都不会害怕,因为你有安全感,你知道受伤后可以回家,我绝对不会摒弃你,可是我呢?你却从来没有给我一点把握,你是随时可以走掉的,不会理会我是谁,那个时候我会怎么样,你不会管。”

  洛美怔怔地望着他,似乎根本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他的眸子在阴影中也是黯淡无光的,如将熄未熄的炭火。他松开了她的手,往后靠在了椅背上,淡淡的香烟烟雾飘起来,烟头一明一灭,像颗红宝石一样。

  一月,是最冷的季节。洛美轻拥皮裘,仍挡不住彻骨的寒意,容海正已经打开了车门,扶住车顶,让她坐进车里,体贴地调高暖气,才对她说:“冷吗?忍一会儿就到家了。”

  洛美摇了摇头。容海正说:“今晚有个PATRY,想不想去?”

  她问:“是谁请客?”

  “安建成的订婚宴。”他解释,“所以都是成双成对的请客。”洛美点了点头,容海正又问:“想不想回公司上班,免得在家闷着。”洛美就问:“前些天你不是叫我不要上班吗?”

  他说:“你还是呆在我身边好些。”话一出口,才觉得似乎有些一语双关的嫌疑,所以笑了笑,握着她的手说:“你的手好凉。”

  她却将手抽出来,因为觉得硌人,低下头去,却见他不知何时已在无名指上戴上你给了我那枚白金的婚戒,于是浅浅一笑:“怎麽了,想用它来提醒自己什么?”

  容海正摇头:“你想哪里去了。原先不戴是因为没有戴习惯,现在戴是因为戴着才习惯。”

  洛美无声地笑了:“说话越来越有哲理了。”容海正就不搭腔了,洛美总觉得,自从上次医院里他说过那番话后,对自己就淡淡的,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一味的赞同,却不热络。原先他是极宠她的,总是引她去游戏、去玩,但是现在他虽然也引她玩,可是脸上总是有种淡淡的神气,就像一个早就成年的人看一个小孩子津津有味地玩躲猫猫。在孩子来说,那也许是最快乐的事,但在一个成年人眼中,虽不直斥孩子幼稚无聊,但脸上总会是那种淡淡的表情,这种情形,使洛美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懊恼,总想发脾气,可是他这种不温不火的调子,又使她很难发作。

  晚上的时候,夫妻双双赴安宅的夜宴。虽然天气很冷,可是安家大宅中名副其实的衣香鬓影、灯红酒绿。醇酒暖香熏得人昏然欲罪,洛美和一帮太太聊了聊服饰和珠宝,说着说着就讲到了新人的首饰上。王太太是最为尖刻的,口无遮拦地说:“脱不了小家子气,那订婚的钻戒虽然有十多克拉,但哪里比得上城中几个旧世家家传的名钻。”

  一帮太太自然捧场:“那是当然,王加的那颗‘至尊’,流传五世,是名副其实的至尊。”

  洛美反正端着一杯酒,只笑不说话。听着一群养尊处优的太太东家长、西家短,冷不防听到有人叫了一声:“官小姐。”倒吓了她一跳,因为这个称呼是久已不曾闻的。

  回转身,有些陌生的脸庞令她稍稍一怔,旋即她想了起来,立刻笑着伸出手去:“傅先生。”

  傅培,危机处理专家。

  他仍是那种彬彬有礼的样子,握着她的手说:“见到你真高兴。”

  洛美知道像他这样的专业人士一贯是这个样子的,于是问:“傅先生又是为公事来本城?”

  傅培点点头,一帮太太已留心到他了。卓太太率先发问:“这位先生好面生,不知贵姓?”

  洛美只好向她们介绍:“这位是傅培先生,危机处理专家,在华裔商圈里很有名的。”又向傅培介绍,“这位是卓太太,这位是王太太,这位是周太太。”

  傅培一一点头为礼。王太太却不屑一顾,问:“傅先生,我听说你们这种职业,是专为人出谋划策,就好像军师一样,对不对?”

  洛美怕傅培难堪,赶紧亮出她的甜笑来,说:“傅先生是独立的专业人士,随便一个CASE都是几亿案值。”

  王太太这才有了一丝笑容:“哦,原来傅先生有这样的作为。几时我一定要向我先生推荐一下,他呀,总抱怨公司的企划部里是一群笨蛋。”

  洛美乘机道:“傅先生,我向你介绍一下外子?”

  傅培本来就是专门处理各种突发状况的专家,洛美的意思他明白不过了,于是点一点头,两人一起走出了太太圈。

  傅培说:“谢谢你。”

  洛美说:“不必谢。我深知身陷一群有钱而无知的太太群中的痛苦。”

  傅先生笑着说:“过奖了。”看着容海正已望见自己,便举手示意,同好者于是过来,洛美介绍了他与傅培认识,容海正却说:“我们认识,前年我们合作过。”

  三人便随便谈谈,由商界讲到各种危机处理的典范,容傅两人越谈越投机,而洛美已丢开公事许久,听他们聊了一会儿,已谈到时下商界的局势,这已是她不能够插嘴的,于是走开去吃东西,过了一会儿回来,舞会已经开始了,容海正一个人在原处等她,邀她跳舞。

  跳了两支舞,容海正突然问:“你说,会是谁请傅培来台的?”

  洛美并不关心,随口道:“那谁知道。”

  容海正却似灵光乍现:“我知道了。”

  洛美问:“是谁?”

  容海正笑了一笑,说:“你不用管。”洛美现在对于公事,一直抱着可有可无的态度,听他这样一说,九不再问了。

  洛美决定第二天去公司上班的,所以一大早九起来,和容海正一起去公司。她原本管整个亚洲的状况,但容海正怕她太忙,只划了远东让她负责,公司在远东地区只经营一些油井,倒是比较轻闲。

  吃午饭的时候,容海正约了别人餐叙,所以她一个人在餐厅里吃饭。吃完饭一出餐厅恰好遇上了孙柏昭,就问:“容先生约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