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2/5页)



  就是因为有得无失,她才迟疑。在功利社会中,在他这样精明商人的计划中,怎么可以没有收益?

  她问:"那么你呢?你有什么好处?"

  他耸了耸肩,说:"看来你的确有着一流的商业头脑,条件这样优越,反倒令你害怕有陷阱。好吧,说实话吧,我欣赏你,你够清醒,又没有觊觎之心。我想我的妻子就应该是这个样子,我在商业上、生活上最亲密的拍档就应该是这个样子。明白吗?"

  她缓缓点头:"哦,那么我就是签了一张终身契约了。"

  他说:"不,我比较民主,我们可以签一张比较宽松的合约。只要双方有一方要求中止,就可以中止,你意下如何?"

  她只考虑了几秒钟,就说:"成交!"

  他皱皱眉:"我不喜欢这个词。"

  洛美一笑:"我喜欢,因为它干净利落,绝不拖泥带水。"

  他们几乎是匆忙地举行了婚礼。在巴黎市区的一间小小教堂里,证婚人是临时从街上找去的,以至于牧师猜疑他俩是否是私奔的罗密欧与朱丽叶。

  不过,他们到底是结婚了。

  本来,容海正建议回国后再举行婚礼,但洛美坚持在法国结婚。

  "这样才出其不意。"洛美说,"我们一回国,就可以给他们当头一棒。"

  容海正很以为然,但在洛美私心里,在晚上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时,她明白,她害怕结婚的场面。她害怕那种十分庄严肃穆的气氛,害怕威严的神父问自己是否真的爱容海正。她与他的婚姻只是相互利用的手段。在每个人的心灵深处总有自己真正信奉的神灵,而她害怕那个神灵的质问。

  更重要的是她怀疑自己,她怀疑自己会不会在婚礼中逃掉,或者,她会说出"不愿意"来。

  而且,洛衣的婚礼似乎仍历历在目,她实在没有勇气在国内为自己举行一场婚礼。依着他素来的作风,以及他们现在的处境,那婚礼必然会特意招摇盛大得令她恐惧。

  所以,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无言地摩挲无名指上的指环,他出手阔绰,十二克拉的全美方钻,戴在指间光芒璀璨,用亦舒的话来说,真像一只麻将牌。他是那家百年名店的VIP会员,珠宝店经理从他们进门伊始就毕恭毕敬,末了还一径恭维:"夫人真是好眼光。"其实不是恭维她挑戒指的眼光,而是恭维她挑丈夫的眼光吧。

  容海正应该比她想象的更有钱。因为签署结婚文件之时他的律师相当不悦,甚至当着她的面毫不客气地说:"容先生,请允许我最后一次提醒您,您没有签署婚前财产协议。"她没有发脾气,而容海正只是对着那名固执的英国人微笑:"谢谢你,我知道了。"

  而几个月前,自己坐在言少棣的车中时,曾经想过手上戴上戒指会不会习惯,没想到现在真的有了这一天。

  她又长长地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将头埋入枕头深处。

  朦胧中,自己回到了家里,父亲在厨房做饭,洛衣在房里看电视。她高兴地走过去,洛衣却像没有看到她一样,她连连唤她,洛衣却睬也不睬,她转身去找父亲,他竟然也不理她,仿佛她是透明的一样。她急得要哭,突然之间,全身是血的洛衣出现在她的面前,脸上一片血肉模糊,她吓得尖声大叫,洛衣却伸出手来抓住她,厉声叫:"是你害死了我,姐姐,为什么?为什么?"

  她抱着头拼命地尖叫,洛衣那血淋淋的手却一直伸过来,伸过来……

  她被摇醒了,茫然地望着四周,然后,她发觉容海正正担心地看着她。他说:"做了什么梦?你吓得又哭又叫。"

  她茫然地摇了摇头。他说:"你一头的冷汗。"起床去拿了干毛巾给她,又倒了一杯水让她喝下去。

  她终于缓过劲来,她说:"吵醒你了。"

  他只笑笑:"没关系。"温柔地拍拍她的背,"睡吧。"

  她不敢睡了,她发现他也没有睡,于是她问:"怎么了?"

  "我向你说过我的失眠症。"他说,"可是,你没有说你做了什么梦。"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我梦见洛衣了。"

  他问:"你经常梦到她?"

  "是的,几乎每个晚上。"她颤抖了一下,"我摆脱不了。"

  "你摆脱得了的。"他的声音不缓不急,有一种奇妙的、安定的作用,"只要你想,一切反正是发生了,你无法挽回了,所以你不能去想了,或者,你明天再去想,今天你不能想了,你要睡了。"

  他的臂怀温暖,她慢慢地阖上眼睛,说:"结婚前没有告诉你,对不起,吵醒了你。"

  他轻轻地"嘘"了一声,她将头靠向了温暖的地方,不一会儿,她重新睡着了。

  出乎意料,这一觉她平稳地睡到了天亮,一直到容海正将她叫醒。

  "该吃午餐了。"他将她从一大堆软枕中挖出来,"快点醒醒。"

  她咕哝了一声,这难得的睡眠令她留恋,她重新钻入了软枕下。

  "十二点了。"他将她重新挖出来,"再睡下去要饿坏你的胃的。"

  她努力地往里缩,像一只想缩回壳里的海螺,可是他挠她痒痒,捏她鼻子,令她无法再睡下去。

  "不要闹!"她蓦地睁开眼睛,倒被一张容海正的面部特写吓了一跳。

  "怎么?今天我很帅吗?"他问。

  "不是。"她答,"是很丑。"

  于是他拿起枕头作势要打她,而她赤着脚跳到了地板上逃掉了,但他笑着追上去抓住了她,俯下身亲吻她。他的吻带着清凉的薄荷香气,还有烟草的味道,那些男子特有的气息,令她觉得有种微妙的悸动与心安,仿佛这真的是传说中的蜜月了。

  他们并没有在巴黎过完蜜月。事实上,在婚后他们只逗留了两周就动身回国。

  容海正提前数日打了个电话回去,让他的秘书到时去机场接他及容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