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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张照片就道尽了一个女人的一生。

“生命说结束就结束了。”凯蒂其实在自言自语,而不是对塔莉说话,说完她才察觉塔莉原本在说话,被她打断了。

“她才刚开始过自己的人生。”

或许她等了太久才开始。凯蒂明白那种恐惧,看着小孩长大、老公出门上班,独自面对空出来的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屏幕播放着熟悉的照片:戴安娜独自出席社交盛会、对群众挥手,然后画面转到一座城堡,大门前堆满悼念的花束。生命的变化总是来得太突然,她竟然忘了这件事。

“凯蒂?你还好吗?”

“我要去华盛顿大学报名写作班。”她缓慢地说,这句话感觉像是由内心深处被硬扯出来。

“真的?太好了。你的文笔非常出色。”

凯蒂没有回答,她沉沉坐在沙发上望着电视,当眼泪流出来时连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才刚下定决心,凯蒂几乎立刻后悔了。这样说不太对,让她后悔的是不该告诉塔莉,因为她告诉妈妈,妈妈又告诉了强尼。

几天之后的夜里,他们躺在床上看电视,强尼说:“你知道,参加写作班是个好主意,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告诉我。”

凯蒂很想列一张清单说明她为什么没办法去,她每天事情一大堆,再去上课会让她喘不过气。强尼和塔莉总是说得很简单,仿佛人生是什锦冷盘,点餐之后付了钱就不必烦恼了。她很清楚他们的想法多么谬误,也知道发现自己资质不足的感觉。

然而到了最后,她还是无法继续欺骗自己,也无法找借口逃避。玛拉开学了,她疯狂挥手走进学校之后,凯蒂得独自面对空虚的一天,家事和杂务不足以消磨时间。

于是乎,九月中一个秋老虎的日子里,她载玛拉去学校之后驱车前往码头,搭上晨间渡轮,进入西雅图市中心的车阵中。十点半,她将车停在华盛顿大学的访客停车场,步行前往注册大楼,登记选修了一堂课:小说写作入门。

接下来一个星期,她紧张得快要崩溃。

“我办不到。”她对丈夫抱怨,第一天上课的压力让她反胃。

“你一定没问题。玛拉放学时由我去接,这样你就不必急着赶渡轮。”

“可是我觉得压力很大。”

他弯腰亲吻她,接着微笑后退说:“快点滚下床。”

下床后,她进入自动模式:淋浴、更衣、收拾书包。

去华盛顿大学的路上,她一直在想:我到底在做什么?我都已经三十七岁了,一把年纪怎么有办法重回校园?

进了教室,她发现全班只有她一个人超过三十岁,包括老师在内。

她不确定自己什么时候放松了,但她的胃渐渐不痛了。教授讲解越多关于写作的事情、关于说故事的天赋,她越觉得自己来对了。

塔莉坐在播报台上,与两位主播例行说笑一番,接着转头看读稿机,行云流水般读出:“丹佛市警局局长汤姆·科比今日做出让步,坦承琼贝妮特·拉姆齐命案调查过程中的确有疏失。案件相关人士宣称……”[71]

结束之后,她对着镜头秀出招牌笑容,将画面交还给主播。她收拾草稿和笔记时,一位助理制作人过来低声在她耳边说:“塔莉,你的经纪人打电话找你,他说有急事。”

“谢谢。”

她离开摄影棚回办公室,一路和工作人员寒暄。进了办公室,她关上门,拿起电话接通一线,“我是塔莉。嗨,乔治。”

“大门外面有辆车在等你,十五分钟后‘广场饭店’见。”

“怎么回事?”

“快点补妆,出发就对了。”

她挂断电话,通知必需的几个人说她要去开会,然后离开公司。

到了饭店,制服笔挺的行李员立刻帮她打开车门,“哈特小姐,欢迎光临广场饭店。”

“谢谢。”她递上十元美金的小费,走进米白与金黄辉映的大厅。

她的经纪人乔治·戴维森已经在等了,他穿着一身高雅的灰色阿玛尼西装。“你的美梦即将成真,准备好了吗?”

“你终于帮我争取到了?”

他带路往前走,经过各礼品店与珠宝店的玻璃橱窗,进入宽敞挑高的餐厅。

她立刻看到了会面对象。世界一流的自助餐台后方有一个小包厢,CBS的总裁独自坐在里面。

看到她过去,他起身相迎,“你好,塔露拉,谢谢你拨冗前来。”

她的脚步有些乱,但没有忘记微笑,“你好。”她在他对面坐下,乔治坐在两人中间。

“我就不拐弯抹角了。你也知道,《今日》节目将我们的晨间新闻打得落花流水。”

“是。”

“我们认为那个节目之所以如此成功,你是很重要的因素。我特别留意到你杰出的访问技巧,例如俄克拉荷马爆炸案的幸存者、辛普森的辩护团队,以及犯下弒亲血案兄弟档中的哥哥莱尔·曼南德兹,你的表现非常出色。”

“谢谢。”

“我们想邀请你加入晨间新闻的主播搭档,从1998年第一集开始主持。我们的营销研究指出,观众能和你产生共鸣,他们喜欢你、信任你,我们需要这样的主播来挽回我们的收视率。你怎么说?”

塔莉觉得快飞起来了,她藏不住喜悦,笑容无比灿烂,“我感到非常意外也非常荣幸。”

“你们打算开怎样的条件?”乔治问。

“签约五年,年薪一百万。”

“年薪两百万。”乔治说。

“没问题。你说呢,塔莉?”

塔莉没有看经纪人,她不用看,这是他们多年来的梦想,“当然好,我可以明天就去上班吗?”

透过写作,凯蒂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将空房间布置成办公室,一早六点起床就先去写作,她孜孜不倦地写了又改,润饰每个段落,直到能正确传达她的想法。通常七点左右,强尼准备出门时会来吻别,然后她又可以专心工作到玛拉起床的时间,然后开始忙真正的工作。

在家中办公室敲打键盘时,她总是信心满满,她多希望现在也能那么有自信。

她站在教室前端,背对着黑板,面前的课桌椅中坐着十来个年轻人,个个一脸无聊、懒洋洋地瘫坐着,甚至有几个好像睡着了。教授在一旁耐心等待,他年纪很轻,留着一头乱乱的长发,穿着乔丹气垫篮球鞋与迷彩裤。

凯蒂深吸一口气,开始读:“那栋年久失修的老屋里,女孩再度独自待在小房间中,至少她觉得没有别人在。电灯坏了,窗户被黑纸和宽胶带蒙住,她很难分辨究竟有没有人。她应该利用机会逃跑吗?这是个大问题。上一次逃跑时因为计算错误而被抓回,下场非常惨,她下意识地揉揉依然疼痛的下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