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  信者得爱(第3/6页)

“别介,嫌我不够丢人?”司徒今就着夕照般的烛光睇来一眼,“微服私访,谁都别提,尤其是陈勒那个孙子。”

“……”

“放心,按经验来说待不了几天,等我什么时候要走了,你想留我都留不住。”

“司徒。”

“嗯?”

“其实上次那桩事情,不能只怪阿勒,我们……”

“好饿,你最好告诉我冰箱里有吃的。”

倪年看着墙壁上彼此的影子,依其所愿扭转话锋:“有啊,饺子还是挂面?”

“好吃不过饺子。”秒选的司徒今爬到一旁打开行李箱,边找换洗衣物边掷地有声地撂话,“大王我今晚吃饱了睡你。”

“……”

短时间内二度回国的司徒今,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瞒着海内外众人,过上了“吃喝拉撒睡倪年”的日常。而倪年也未曾料到,诸如“后会有期”这类用作离别时的赠语,实现起来会如此措手不及。

接到叶伯宁秘书的来电,是两日后下午。她和司徒今在超市买家用,盘算着要给叶鲤宁带些什么,一个陌生号码打到了手机上。倪年着实诧异,而那位办事利索的秘书却未绕弯,自我介绍完,直接坦言相告老板想要约她见一面。

他的老板是谁,倪年自然晓得。

秘书没有在电话里透露其他讯息,考虑片刻,倪年把一推车的东西交给了司徒今。

原以为对方约的地点是什么餐饮会所,直到顺着窄窄的胡同找到门牌号,倪年看着眼前朱门高墙的孤寂院子,暗想这分明是处私家住宅。攀附于院墙四周的枫藤长势依旧,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采光极好的餐厅现代又中式,正坐着读报等待的叶伯宁。

“小倪姑娘来了。”

“您好,叶先生。”

“你也好,请坐。”

倪年在他对面的木椅坐下。今日叶伯宁穿得十分家常,不太像印象里那个容错率极高的商业模板,或许是所处环境让他有了这份罕见的惬意--奇怪的是,这份惬意并没有令倪年感到相应的放松,相反,倒有种难以名状的被动。

“我原本打算订的餐厅,在沙滩北街那边一座六百多年的古寺里,环境相当不错。”他替她倒水,伴着侃侃相谈,仿佛情谊匪浅的忘年交,“后来仔细琢磨,难得请小倪姑娘吃顿饭,还是邀到家里来更显妥当。”

“谢谢。”倪年接过水杯,也不问他是通过什么渠道找到自己的,“叶先生今天请我来,是老家那房子出了什么问题吗?”

“唉,不着急说这些,来--”叶伯宁往餐桌上示意,“你先替我尝尝这北方师傅做的闽南糕点,味道像不像样。”

倪年依言夹来一只糯米点心,浅尝辄止,戏言过关。

“看来这功夫钱,还是得结。”他说笑。

倪年搁筷在拇指大小的架子上,与慢条斯理的叶伯宁交流了片刻故乡风土人情,像排完一场漫长的前戏。末了她呷了几口白开水,审时度势道:“叶先生,我知道您时间宝贵,假如是有什么要事的话,您不妨与我直说。”

“小倪姑娘年龄虽轻,倒一直是个聪明人。”叶伯宁赞同似的颔首,表情不见张弛,语气中却纳入了一丝谈正事的口吻,“就像我一直认为,聪明人,都该是不贪婪的。”

倪年露出不解的神色:“叶先生此话怎讲?”

叶伯宁并未加以理会,起身踱到落地玻璃前,留给她一个逆光的背影:“这样说吧,我不清楚三年前,那济危解困的一纸合同,有没有令你和弟弟二人过上更好的生活。但显然,小倪姑娘比我意料得要有想法,似乎不甘于一次获利那么简单。”

“……”倪年疑惑渐深,有些失笑,“我不是很明白叶先生的意思,那笔房款,不早已经板上钉钉了吗?不晓得您从哪里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会认为我们如今另有他图。”

“话到这份上,小倪姑娘倘若还要与我周旋太极,就显得不真诚了。”

“叶先生,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也好。”叶伯宁落音干脆,像在琴键上敲下的最后一个尾音,“小倪姑娘口口声声不明白,但我实在好奇--我弟弟那块宝贝翡翠玉,从小到大不见离身,现如今,为什么会戴在你的脖子上?”

语毕,临窗的男人转过脸,遥遥研判着餐桌前那人的反应。

倪年双眉顿蹙,将他的话一字一句在脑中连续过了几遍,手掌随之下意识地往领口按去,摸到那块凸起的吊坠。心跳仿佛预见性地开始加速,下一秒,叶伯宁再添砖瓦:“对了,家弟排行老三,名字你应当不陌生,鱼字鲤,宝盖宁--叶鲤宁。”

她坐在一半荫蔽处,手握着长长的玻璃杯,突然间静得像杯底无澜的水。

叶鲤宁有个一母同胞的二姐,再往上头还有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大哥,是当年叶父续弦时,跟随其母一同来到叶家的。只是彼此关系恶劣,鲜少提及,这些倪年都知道。此时此刻,面前这个曾经不惜耗资重金买走倪家房产的富商,眼角眉梢间,与两袖清风的叶鲤宁的确没有丝毫相像……倪年能断定,陈氏制衣的那场不期而遇,是自己与叶鲤宁的第一次见面,此前绝无任何邂逅;只不过,于他呢?

……

“在泉州。”

“三年前我去泉州探亲,路过旧馆驿巷,捡到了她掉在家门口的东西。”

“然后我敲了她家的门。”

“接着我回了北京,就这样过了三年。谁知前不久,她来我店里定做衣服。我深感有缘,便追求了她。”

……

那些曾经听来无稽之谈的说法,难道会是确确实实的真相?

怎么会这样?

叶伯宁见她陷入巨大的沉默,便重新回座,指尖在扶手边轻敲:“小倪姑娘像是十分意外?可惜这么天方夜谭的事情,要说巧合,抑或完全没有目的性,委实让人难以相信。”

至此地步,无须对方再点明什么,她已经全然懂了。

“看来,叶先生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我了。”

“噢?”

“揣测我心怀不轨,用一场骗局蒙蔽叶鲤宁,旨在拿了您的钱款,又妄想通过算计他占回那座大厝?”

“这的确是合乎情理与逻辑的解释之一。”叶伯宁转折又笑,有些薄凉,“或者是我家老三一时兴起,借你利用摆你一道,也不是没有可能。”

对面,倪年听罢低眸,吸了口气:“荒谬。”

叶伯宁被这讽刺意味浓厚的嘲弄无征兆地扎了一刀,他慢慢收了表情,靠在那儿冷冷看着。

“我们泉州人有句话,叶先生兴许没有听过,叫‘站着要像开元寺的东西塔,躺着也要像洛阳桥’。针对您的质疑,我堂堂正正,我不为自己没有做过的事情浪费口舌。”他们对峙成两方堡垒,虽然情绪上的确受到了不小的冲击,可她的声音没有半点抖,“然而,就算叶鲤宁早知我的身份,他既许我感情,就不会是为了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