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7 不见白头(第3/5页)
“比我对他好。”
他扯扯嘴角,良久,还是说不出祝福。仿佛所有人都在不打招呼地朝前走,唯独他还陷在过去的情结里没有收手,像个反射弧延时的远人。
“打算一直留在这里?”
“暂时是这样考虑。”
“哪天回来了,我给你们接风洗尘。”
她摆摆头,是无声的拒绝。
列车从深邃的黑暗尽头减速进站,韩序突然挺直了胸膛,似乎这样能让他呼吸更通畅些。一句话在腹中百转千回,其实出言却用不了须臾:“我以后,是不是再也不能打扰你们了?”
话音刚落,大批到站乘客蜂拥而出。拥挤中,倪年挨着旁人上了车厢,找了个罅隙稳住脚,转头,却发现韩序并没有跟上来。她意外地望向窗外,只见他纹丝不动地退在安全线以内,冲她挥挥手,那口型像是在说:你先走。
列车加速,飞快地离开站台,消失在隧道尽头。
韩序垂首看向那一袋药,突然想到很多很多年前,有次他随倪年爬树,结果不留神踩空,从三米高的树丫上掉落摔了个狗啃泥。她拉他回家清理伤口,在那庭院中央,他顶着破相的下颌对急红脸的女孩儿说:“好疼。”
“忍着。”
“给我亲一下。”
“韩序你……”
“年年。”
她绷着脸,嘴上仍然强硬:“我劝你冷静点,韩同学。”
他没有听话,手掌飞快地撩开她额前的刘海,噘着才上完药水的破嘴亲了上去。倪年气得要死,生怕脑门上刚爆出的那颗青春痘被发现。但他微凉的唇还紧贴着她的皮肤,让她那样心慌气短。
“年年……”
“干吗?”
“你爸来了。”
她手足无措地将人推开,转眼便看见倪和平拿了廊下的扫帚冲他们过来,忍不住低呼:“你先走啊!”
韩序见状,笑疯了似的逃开,逃到院前还被门墩绊了一跤。他大步飞奔在巷弄深处,心情好得不得了,校服被风吹得鼓起,像少年胸腔中膨胀得快要炸开的喜欢。
深情是件好事,只可惜它带着倒刺。
退出回忆,站台边的男人形容落寞,来来往往的人海里,每段心跳都是一则故事。
世界小,谁都和谁有关系;世界大,我和你就是没办法再有关系。
天文台的夜,湿漉漉的道路上是雨水落过的痕迹。研究部所在的楼层灭着廊灯,两把伞晾在角落里,一旁光线亮堂的办公室内,雷蕾揉着眼睛哀号:“哎哟喂,累劈了……”
叶鲤宁在键盘上敲了个回车,眼珠子依旧粘着显示屏:“剩下的交给我,你先回去。”
“可是云南那边还没把表格提供过来。”
“不用等,明天我再联系。”
明天?明天是星期六啊哥们,你不歇着别人也要歇着的喂……雷蕾无语。她家导师近来不晓得怎么了,自从密云回来以后,整个人气场就不对了。印象中叶鲤宁并不是个会被反面情绪影响到本职工作的人,虽然在大家眼里他和平时无甚区别,但在第六感巨准的雷蕾看来,对方俨然像颗正在生闷气的手榴弹。
啧啧,上次见他如此压抑,还是演绎理论模式时,无论怎么调整参数,就是无法得到一个必有的质能平衡状态。
“又加班?你最近每天都干到十来点,不注意休息的话,烧脑过度是会秃头的。”
“……”
“这样吧,明天还是我过来弄,反正你徒弟我闲着也是闲着。”雷蕾拿好自个儿的东西,捧出一沓厚厚的人文关怀,“大周末的,你把祖国科研事业先放一放,和师娘约个会什么的,其他的交给我。”
“你们现在的年轻人,脑子里面能不能不要成天只想着谈恋爱?”
谁知叶鲤宁非但不买账,连语气也似是不佳,雷蕾晓得自己马屁拍到马腿上了,果断闭嘴,溜之大吉。
等走廊里的脚步声消失殆尽,某个没谈成恋爱的别扭鬼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竟然拿学生撒了气。叶鲤宁往椅背一仰,眉宇间浮出极罕见的烦躁。
约会,那是情人间消磨时光的方式,她甚至不是他的。
整整一星期无联络,他不找她,她也忍得住不搭理,真是……好样的。
桌上的手机振动,他拿过来一看,是叶迦宁。
“老三。”
“姐。”
“明天周六,我找了个本帮菜师傅上门做午饭。地道的上海人,来一席老八样,再做些你爱吃的生煎,怎么样?”
听着不错,叶鲤宁问:“你约了人在家饭局?”
“哪儿啊……”叶迦宁也懒得打太极,直言不讳,“大哥回北京了。”
叶鲤宁眉头一蹙,瞬间意兴阑珊:“那就免了,我手头事情多。”
“上次我在香港,咱们电话里说好了不准撂挑子!”
“我那是答应和你吃饭。”
“我的原话是记得回家吃饭。”
“……”
叶迦宁在那端揉额角:“他碍你眼。”
“非常。”
“我不指望你们俩兄友弟恭。但是人家临时改飞泉州买了几只当地的烧肉粽带回京,你就看在他如此示好的分上,赏脸吃顿饭。”
泉州?
好极了。叶鲤宁倏然间想到什么,只觉得柳暗花明。
他将电话换了只手,亦快速换了副语气:“老八样?生煎?”
“怎么着,够大爷你对付吗?”
“还差点。”
“什么?”
“葱油拌面。”
叶迦宁忍俊不禁,心想总算搞定了这个祖宗,忙像个老妈子似的应着:“好好好,给你做!”
叶家那朱门高墙的老院子,在后海西边,窄窄的胡同深处是寸土寸金的半亩地。许久未归的叶鲤宁进门,眼前倒先一亮。灰落落的墙体四周枫藤遍野,长势茂盛,在这大多时间无人问津的清冷居所,它倚着阳光雨露,顾自苍翠。
这里的植物总是比这里的人更给他惊喜。
去年,叶迦宁嫌饭厅采光不好,便找了人来小范围改建,将部分实墙换成了通透的玻璃材质,白日里光照充足,坐那儿喝碗豆汁都爽快。叶鲤宁这样想着,人便走进了餐厅,明清风格的中式餐桌一端,久未见面的叶伯宁从报纸上抬头。他还穿着早上打高尔夫球时的那套装束,一副绅士又儒雅的做派:“迦宁,老三回来了。”
背身打果汁的叶迦宁侧过脸:“来啦?刚要给你打电话呢。”
叶鲤宁从她手里接过一杯胡萝卜苹果汁,拉开椅子落座。那边叶伯宁也收了报纸,折了两道放在一旁。
“气色不太好。”他评价着。
叶鲤宁无语,只往他年逾四十却处处考究的大哥脸上扫了道正眼,开始喝鲜榨果汁。叶伯宁习惯了这样的对牛弹琴,并不觉得恼怒,拇指摩挲着腕处光可鉴人的表盘,说:“要是觉得累,就回家来。至少不需要为那点薪水卖命,也没必要为了争取个研究项目资金,就磨破嘴皮子。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