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暗度陈仓(第4/6页)

当然,那时候,他还没有攻下洛城,亦还不是宁王。

那时候,更没有麝月,没有凤凰珏!

可此时此刻,他得到了洛城,而麝月和凤凰珏却都在玄澈手中!

漠漠草原,烈日骄阳。

长风拂动万里碧绿,旌旗猎猎,号角响、仪仗起。

围场之内,樊域王端坐中央,身边文武大臣、各国使节纷纷落座,麝月亦被玄澈派人叫来,清素的柳绿色绉纱裙,只以淡色束腰系紧,长发被大漠之风吹得散乱,其余婢女都是跟随在自己的主人跟前,只有她,默默一个人站在不起眼的角落,她不知道,玄澈为何要她来,但是她却看到了林世唐——她的仇人!那个陷她国破家亡、双手沾满她亲人鲜血的人,正坐在樊域贵客的位置,微笑饮酒,他的身边,还坐着他百般怜爱的妾室初雪。

麝月美眸如刀,映照着那个人的脸,双手早已不自觉握紧,指甲都扣进了掌心,她却觉不出疼痛。

樊域狩猎,需由国师礼拜天地,鼎炉、焚香、烧愿……

礼成,围场尽头突地有一队人策马而来,马蹄阵阵,漠沙飞扬,人人铠甲铁衣,面目肃然,下马跪倒在樊域王面前。

樊域王道:“可以开始了。”

为首之人颔首,起身,这时才见他手持木质令节,开始一一分发,在场所有樊域婢女,人手一个,便连苡柔也要领下,麝月自也领到了一个,麝月看去,手中所谓令节不过是一块薄木片,上面刻着号码,自己的是十号。

她突然想到,自己少时在藏书阁内浏览群书,关于樊域只有半册的记载上,清楚记载了这种习俗。

她看一眼站在玄镜王子身边的希娜,希娜果然面色凝重的低下了头。

而玄镜王子,长发披散,始终遮挡着他的脸。

令节发放完毕,只见一队死囚被绑缚在一起,带到广场之上,他们个个低着头,目光空洞,脸上既没有临死的挣扎,也没有求生的渴望,有的竟是麻木不仁。

麝月看看手中令节,再看看死囚,是了!这就是樊域的礼,他们将会由国师选择一个号码,而持着对应木牌号码的女子便被选为奉天神女,敬奉给阿多神。

麝月心里不禁一寒,所谓敬奉,便是要以死囚为猎物,再将射死死囚的一支血箭插住头发,然后被活活烧死。

只听国师恭声对各国使节道:“樊域狩猎,奉我神圣的阿多神,凡是罪孽之身,阿多神都将洗去你一身罪孽,再世为人!”

听到此,麝月心内不免颤颤而抖!

惊讶的不止麝月,还有第一次来到樊域的使节,大家都不禁抽了口凉气。

只听国师又道:“阿多神……您将眷顾哪一位神女?请您给我指引。”

说着,国师跪倒在地,双手交叉在胸前,似在聆听天神之音。

不一会儿,国师站起身,目光闪动:“阿多神圣讯,八号神女为天而祭,保我樊域万世安宁……”

八号?!

麝月豁然看向手中小木牌,手脚冰凉,看着木牌上的十号号码,手竟不自己抖动起来,每一次为了恭送各国使臣的狩猎礼都要以如此残忍的方法完成吗?

麝月握紧十号木牌,才松一口气,便见一女子,长发如墨,素衣翩然走向了国师,麝月一惊,那女子清秀端庄,竟是希娜!

希娜一步一步安静的走向国师,衣袂随风而舞,她唇角似带了一丝嘲讽冷笑,若有若无!

突然,一个人猛地站起了身,大叫一声:“慢!”

麝月望过去,只见玄镜王子竟站起了身,披散的长发依然遮掩着他的侧颜,麝月看不见他,却听到他的声音嘶哑而低沉:“父王,我……唯希娜一人而已,不知父王可否向天请命,放过……”

“我看你是放肆!”樊域王厉喝一声,麝月看过去,但见他身边的苡柔容色亦是严峻非常,樊域王盯着玄镜,冷笑:“阿多神的旨意,你竟要反抗不成?希娜可被选为奉天神女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希娜回身看向玄镜,泪眼盈盈:“王子……你有此心,希娜已是死而无憾,王子,请为希娜祈祷。”

玄镜竟踏出一步,向希娜而去:“不,希娜……”

虽是如此庄重的场合,可玄镜王子亦不过一身闲适的丝缎宽袍,他长发凌乱在长风中,跪倒在地:“父王,我樊域有训,若有人愿替希娜前去,希娜便可免于奉天。”

樊域王冷笑:“不错,可自古以来,都没有人会代替别人而死。”

玄镜心如乱麻,竟道:“我愿。”

“你?”樊域王仰头大笑,笑得讽刺,“玄镜,奉天神女,需是女子,你可是女子吗?”

虽玄镜乃樊域王亲子,可樊域王却似乎一点颜面也不给玄镜留下,甚至语带嘲弄。

玄镜依然跪着,双手撑地,他几乎是绝望的叫着:“父王……我只希娜一人而已……”

他的声音凄厉,闻者无不为之动容。

麝月凝眉,看看端坐在一旁的玄澈和林世唐,又看看自己手中木牌,虽她与希娜并无许多交情,可毫无疑问,在这片大漠,在这个陌生的国家,希娜毕竟是唯一没有欺凌她,甚至对她颇为照顾的人。

她心绪起伏,她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自小娇生惯养,甚至令她稍有自私。

但,对于希娜,她却很想能够帮她,对于跪地不起的玄镜王子,她亦有几分敬佩,为了一个身边的婢女,不惜做出这样的争取,她不禁望向玄澈,玄澈也曾为她擅闯禁地,可她却没有见过玄澈如此悲恸的样子。

她心中一定,握紧手中木牌。

又瞪一眼林世唐,她相信,有凤凰珏在手上,林世唐不会那般轻易叫她死去,否则一早便杀了她了,又怎会将她给了玄澈?

况且……她也信玄澈!

因为她清楚的记得,在记载樊域风俗人情的那半册书籍上,有这样一条记载,若是有人可一箭射穿插在奉天神女头顶上的血箭,便可从火刑改为诵经祭天,只不过三月不能吃,只能喝,以令身体清洁。

其实有多少人能熬得住三月?其实也还是死路一条!不过起码有一线生机。

何况,即使这些都失败了,她还有最后的王牌可以赌一赌。

她犹豫,却已经迈出了步子。

若是这一次她赌错了,便权当命该如此吧!

“我愿!”

想到这,麝月一声已出,不能再悔。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了过去,只见麝月自最不起眼的角落里缓步走向围场的中心。麝月亦是一身柳绿,清素若这碧草萋萋,美人如玉,形若拂风。

她翩然站在围场中央,长发随风微扬,素衣荡荡:“参见王,奴婢麝月,愿代希娜为奉天神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