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彗星来的那一夜(第2/8页)

桑晨在江湖混久了,什么人没见过,提了一瓶香槟上去,陪喝了一圈,就把妹妹的事给解决了。

“没事。赚得回来,那些人都是搞地产的,有钱,想什么时候宰都可以。”桑晨说完便不敢再使唤童悦了。素面的童悦在哪儿都是让人不能忽视的美人,只是童悦对于自己的容貌毫不在意,除了和“大宝”天天见,连口红都难得买一支。

童悦点点头,专注地听音乐。音响里放的是一首经典的狐步舞曲,旋律摇曳虚渺,让人想到狡猾的舞步你退我进我进你退煞是湍急。

十一点,童悦向桑晨告辞。桑晨在吧台里把杯子一个一个洗好,再用干布细细地擦干,额头上生出细密的汗。

童悦不知道桑晨的债还了多少,看这样的忙碌程度,应该很快就能脱贫致富。然后等张青回来,她把他药晕或是打断腿,不管是傻了还是瘫了,总有个人陪着,也算是个喜剧结尾。冲着这个结尾,即使再忙再累,也是值得的。

自己呢?童悦总觉得自己以后会像太空里被丢弃的垃圾,永远静立,没有一个归宿之地。

她有一点不甘心,凡高在《星空》里写: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团火,路过的人只看到烟,但总有一个人,总有那么一个人能看到这团火,然后走过来。我在人群中看到了他的火,然后快步走过去,生怕慢一点他就会被淹没在岁月的尘埃里。我带着我的热情,我的冷漠,我的狂暴,我的温和,以及对爱情毫无理由的相信,走得上气不接下气。我结结巴巴对他说:你叫什么名字?

她不知道自己有没这样的幸运看到这团火。

九月的青台,夜里是凉爽的,风带着大海的咸涩,吹在身上有点黏。回租处要到对面去坐车,她看看车流,正打算穿过去。

一辆黑色奥迪A8从夜色里驶过来,经过她身边时,车缓缓停下,车窗半降:“嗨,女士,要搭个便车吗?”

她怔怔地看着那张温和的笑脸,很礼貌,却不模糊。她记得他姓叶,名字叫什么呢?

童悦摇摇头,这只是作为一个女子的自律,并不代表出自内心的诚意。

“其实这只是我的一个借口,我好像喝多了,需要一个代驾。我住荷塘月色小区,你能帮我这个忙吗?”

街道的黑暗并不是纯黑,而是淡淡的墨色。墨色里,她看到他的眼睛像河底的石子一样安静清凉。童悦的心蓦地一紧,然后悄悄加了速,呼吸同时变得缓慢而凝重。

他推开车门下来,把车钥匙塞到她的手里:“会开车吧?”

“嗯!”她不仅会开车,换灯泡、修门锁、马桶这样的活,她也做得来,“但我开得……不太好。”

“没事,街上现在车很少。”

童悦仰起头看他,在这样的距离下,他眼里的亮光被放大,变得沉甸甸的。她慢慢垂下眼睫毛。

他很放心地坐到副驾驶座上,连安全带都没系。他们没有攀谈,她开车,他闭着眼睛假寐。车窗开着,夜风吹进来。青台的路坡多,上上下下纵情驰骋,像荡秋千似的,非常舒服。

荷塘月色距离中山路不过一刻钟的路程。这是个新小区,开发商不知打哪儿弄来几十株百年古木,一棵棵侍候得茂密茁壮,其中最老的是一棵桂花树。小区正中央真的有一个大池塘,里面种满了睡莲。此时又是桂花的香气,又是荷叶的清香,交杂在一起。童悦不禁脱口叹了一句:“真美!”

他睁开眼睛,仰脸望着天上:“月亮这么圆,海面上的月光一定也很美,一起去看看?

童悦默不作声,手指一点一点曲成了拳。

她以为他会带她去海边,没想到他直接带她进了电梯。电梯直达顶层,门一开,她便看到了月光铺满了海面,仿佛银色的雾气氤氲着。她没有看过这样的海,不禁痴了。

谁也没有提开灯,开了灯,就看不到月光了。

“家里只有矿泉水。”他在她后面抱歉地说道。

童悦低着头回过身,没想到他离自己很近,她就像是扑到了他的怀里。他胸前的钮扣抵住了她的额头,有一点凉。她听到了他强有力的心跳,感受到他肌肤的滚烫,嗅到了他身上浅浅的酒香。

心中一根绷得很久很久的弦突然就断了,她感到澎湃的海浪席卷而来。她在浪里挣扎,快要窒息。

他没动,就那么近距离地看着她。她慢慢抬起头,下一刻,他的双手按着她的肩膀,让她贴在了木质的拉门上,欺身过去压住她,吻住她。

童悦的身体一下子僵硬了,她迟疑了一下,就是一下,下一刻,战栗的长睫缓缓合上。他的手里并没有水,仿佛就等着这一刻。当他的舌尖轻轻动起来,她随着他的动作,一点一点融化,变得柔软起来。她的身上渐渐也染上一层酒的甜香。她伸手抱紧他,带着不闻不问、不顾一切的意味,仿佛将手中紧紧抱着的陶罐“哐当”一声摔到地上,任由瓷片碎了一地。

在童悦二十七年的人生里,与“疯狂”这个词是不沾边的。唯一一次出格行为,是初二的下学期逃学和桑晨去看×歌星的演唱会。童悦并不喜欢×歌星,觉得他讲话有点娘,好像全天下的女人都迷恋他,一上台就大抛媚眼。

逃学是一件刺激的事,桑晨一说,童悦就答应了。她们如同示威似的,在×歌星下榻的饭店前静坐了一下午,然后再去了奥体中心。粉丝们的尖叫声差点把奥体中心的屋顶都给掀翻了,荧光棒舞得像火海,童悦就在那片火海里睡着了。演唱会结束,桑晨亢奋得不能自已,拖了童悦去游戏室打怪兽。里面有几个男生和桑晨很熟,扔给桑晨一包烟。桑晨熟稔地点上,潇洒地吐出一串烟圈。

童悦看得直愣。

“想不想学?”桑晨问道。

她把烟含到嘴边,点燃,刚吸了一口,满头大汗的彦杰就从外面进来了。

那时是三月,倒春寒呢,他哪来的汗?

她的眼睛缓慢地眨了一下,彦杰的手掌就掴上了她的脸。

她很平静,其实是她惊得忘了反应。等她反应过来,正好把那口烟咽了下去,一时间呛咳得又是眼泪又是鼻涕的。

没有人上前帮一下她。

男人一旦长相好,就容易冷漠,或者轻佻。上高三的彦杰是个英俊的男生,他属于前者。俊容再笼上一层寒霜,那股肃杀之气令人不寒而栗,就连天不怕地不怕的桑晨也大气都不敢喘。

她是和彦杰一路走回家的。从游戏室到家,坐公交车有六站。两条腿都麻木了,脸颊也火辣辣的疼,她却不敢伸手去摸。

到了家门口,彦杰蓦地转过头,问道:“下次还敢逃学吗?”这是今晚他和她说的第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