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大学(第4/20页)

那天真的很高兴,子言感觉自己很久没有这样开心过了。最后走到人民广场的喷泉旁,她摇摇头说实在走不动了。

席地坐在博物馆前的台阶上,凝望着对面市政府的升旗台,她问:“哥,这里的升旗你看过没有?”

沈志远笑笑说:“看过,和电视上差不多吧。”

子言羡慕地说:“我只在电视里看过升旗。”

“真要看升旗,还是到北京去看最好。”沈志远微笑着说,“你在北京有同学吗?”

她“唔”了一声,便别过脸去,呆呆地看着喷泉,半晌才说:“北京没有上海好,我才不去那地方。”

沈志远的眼睛里涌动着数不清的流光,他望向沈子言,张了张嘴,正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砰的一声,无数绚丽的烟花直冲上云天,在夜空中绚烂爆裂,绽放出瑰丽的色彩。

子言静静看着,心中忽然涌起荒凉与孤寂的感觉。没有了某个人,原来这样美的景象也只是虚妄,累积的思念在心里横冲直撞想要找到一个宣泄的出口,她却只能将它们死死捂住,捂得自己快要透不过气来。

你知不知道,我这样想你!虽然这想念,如此无望且绝望。

今夜,飞花流溢,横贯天际,在这样的盛世繁华中,无数平凡人的心事与惆怅,俱被湮没在四散的星火里。恒河沙数,她只细微如一粒碎砂,渺小得不可思议。

良辰未必有佳期

国庆过后,子言的大学生涯才算真正拉开了序幕。

大一上学期的课程安排得并不紧,很多都是公共大课,新生的时候,就算是上马哲和法律基础这样的课出勤率也是奇高的。501宿舍的6个女孩一起上课的机会很多,一进公共课的大教室便一字排开的联席横坐,煞是引人注目。

子言觉得,要说真正引人注目,还要数薛静安和米依依,上海女孩特有的娇与柔在她们身上结合得近乎完美,每每引得男生侧目。就连下课后走在回宿舍的路上,都逃不过屡屡回眸的目光。

如果不是因为薛静安紧紧挽着自己的胳膊,让她不能逃脱一同被行注目礼的命运的话,她一定会觉得这是件挺有意思的事。

某天晚上,当米依依哼着歌回到寝室的时候,赵蔷笑着做了一个吹枪的姿势,“侬是不是又毙掉了一个?”

对于学习语言这回事,子言觉得自己大约是有点偏才的,对上海话有点无师自通,才一个月时间不到,就已经基本能听懂日常对话,不像秦静仪与朱秀丽,至今仍然听不懂食堂大师傅报的最简单的菜名。

米依依懒洋洋地用上海话回答:“这些人脑子进水了,阿拉上海小姑娘,怎么会看得上外地的男生。谈恋爱也要谈个门户相当的,我的脑壳又没有坏掉。”

赵蔷捂着嘴笑,“那倒是,就算真要谈个外地的,至少也要像沈子言那个同学那样的品质,才有谈的价值。”说到这里,她看了一眼子言。

米依依也看了一眼子言,笑嘻嘻地说:“这么关心?难道你看上了,叫她介绍给侬好了。”

赵蔷脸有点红,摆摆手说:“不过是打个比方。”

子言听得很明白,只作不知,埋头为薛静安抄笔记。这小妮子晚上也被人约了出去,至今未回,反正自己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帮她把白天的专业课笔记给补上。

传呼喇叭不合时宜地响起,她的眉头皱了起来,谁会在这个时候找她?

她搁下笔跑了出去。

她们这栋女生宿舍大门前相当寂静,快九点钟光景,出门的早已出去,约会的还没回来,简直可以算得上门可罗雀。子言左右看了一眼,连个人影子都没有,几乎怀疑有人在故意捉弄自己。

身后的小花圃草木刷地动了一下,吓得子言毛骨悚然,幸而很快有人从树影里走了出来,叫了她一声:“沈子言!”

借着宿舍一楼门厅里泄出来的光线,她看清楚了这人的样貌。

“咦,是你呀。”

沈志远的师兄,T大的博士生,研究岩石的那位仁兄。

她促狭地笑,“真找我还上辈子欠的钱来了?”

他推一推镜框,有笑意在眼里一闪而过,“那你到底记不记得我欠你多少钱呢?”

子言忍笑说:“你看着给吧,利息我就不要了。”

他的笑意越发明显,脸庞在微弱的光影下有熟悉而亲切的轮廓,有一瞬间,子言心中模糊划过似曾相识的错觉,心里不免暗自一凛。

她打小就看红楼,自然熟知宝玉那句“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典故,可惜这个典故用在她身上却是大煞风景。对方玉树临风,风度翩翩,还是个博士生,听听就令人望而生畏;而她却平凡如此,只是一个刚跨进大学校门的新生,这样的两个人对面而立,实在教人扼腕叹息。她想着也觉好笑,不经意间后退了一步。

他却走上前一步,说:“伸出手来。”

“啪”,有纸张样的东西被他拍在自己手心。子言惊愕地抬起头来,“不会吧,你来真的啊?”

他大笑起来,“小妹子,你确实很有趣,难怪……”话音一转,他的神色变得正经起来,“这是明天晚上七点半的电影票,你哥托我给你带来的,我正好出来办事,正好路过,就给你送过来了。”

子言展开手心一看,果然是一张电影票,“是在五角场电影院看啊,《烽火佳人》,好哇好哇,我哥有没有说在哪里等我?”

“直接到电影院门口吧,别迟到了啊,小妹子。”他又加了一句。

这句“小妹子”如此熟悉,只有她出生的那个城市才会以此来替代“小姑娘”的称呼。子言忍不住问了一句:“喂,你是哪里人?”

他笑笑,“我和你哥是老乡,你说我是哪里人?”停一停,又说,“不如你也叫我一声哥吧?”

这年头的人怎么都很喜欢当人家哥哥!子言瘪瘪嘴说:“我连你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哪有这样稀里糊涂乱叫哥的。”

他略略顿一顿,说:“那我自我介绍一下,林禹,木秀于林的林,尧舜禹汤的禹。”

子言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样跟林禹道别的,然后又是怎样慢慢腾腾走上五楼宿舍的,刚一推门进去,就被薛静安吓了一大跳。

“哈哈,沈子言,”薛静安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拼命眨,眨得睫毛都要掉下来的样子,极其夸张地喊着,“都被我看见了。快交代,那人是哪个学院哪个系的?真不敢相信啊,老天,终于看见一个像样的男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