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大学(第2/20页)

“哥,你和我姐……”

沈志远放下筷子,微笑着说:“食不言,寝不语,听过没有?”

子言翻了下白眼,刚才是谁一个劲地在劝她多吃一点,他和她,到底是谁话更多?

越回避,越有问题。子言下了决心,改天一定要锲而不舍把这问题的答案弄到手。

大学报到新鲜的第一天,在他乡遇亲朋的喜悦中消耗过去了。这个开始,还不错。子言想。

傍晚回到宿舍,其余几个床铺已经分别整理好了,满屋子人声嘈杂,喧闹非常。

一屋子人,原来都是为了送一个本城女生前来住宿。

这女孩有一头黑亮顺滑的长发,齐额的刘海剪裁得相当精致,恰好露出葡萄一般深黑水灵的大眼睛,娇小玲珑的个头,应该是典型的上海女孩子,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肤色有些黧黑。不过子言觉得,这小小的缺憾完全无损于这女孩的美丽。

床上和桌上林林总总堆满了东西,这女孩子正用上海话跟家人撒着娇,子言听了半天都不知道她们究竟在说些什么,也就沉下心来收拾自己的东西。

没多久,一位衣着得体的女士走过来,有些抱歉地对子言说:“同学,不好意思,能不能麻烦你跟我女儿换一下床位,她喜欢你这张靠窗的上铺位。”

宿舍里其他舍友的目光都投向了她。

整个宿舍一共有六张床,靠窗的上铺位只有她和同城的另一位上海女孩。

她没有丝毫犹豫就点了头,“好的,没问题。”

在子言看来,这其实只是一桩小事,那女孩子却扑过来抱住了她,笑逐颜开,“同学,谢谢侬。”

这甜糯的上海话从她嘴里冒出来,真是甜美。

当天晚上熄了灯,子言躺在床上,有种惴惴的陌生与孤单感,从靠门边的上铺看过去,几乎看不到窗外的月色,她还是想家了。

忽然就想起,龚竹也是第一次离家,在南京那个陌生城市,她的第一晚过得好不好,会不会对着月亮流着眼泪想家?

耳边忽然传来嘤嘤的抽泣声,子言探起半个身子来看,靠窗的上铺位的那个上海女孩,正缩成一团,在不停地流眼泪。

子言很小心地爬过去,丢了一包纸巾在她枕边,压低了声音说:“擦擦眼泪吧,明天肿了不好看。”

“我很想家,想妈妈。”她小声说,“我晓得自己很没出息,别人会笑的,离得这么近还哭。”

子言柔声说:“不会有人笑你的,大家都很想家,这跟距离远近没有什么关系。”

“你真好。”女孩边擦泪水边说,“我是经贸系的薛静安,名字很好记的,你知道阿拉上海有个静安区吗?就是那个静安。”

子言轻轻拍一拍她的手,“记住了,安心睡吧,很晚了。”

大一新生为期一周的入学教育完成后,各班级的信箱也分配了下来。拿到信箱号的一刹那,她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出某校的某个信箱号码,然而很快就摇一摇头,自觉地把它自记忆里摁下去,深深地摁下去。

子言和宿舍里的人也很快熟悉起来。另外两个上海女孩都是公共关系系的,大家开玩笑都叫她俩是公关小姐,个子高挑一点的叫米依依,皮肤白爱喝牛奶的叫赵蔷。

都说上海人很排外,这方面子言没有太明显的感觉,至少薛静安就不太像。她很黏子言,一天到晚几乎寸步不离,恨不得连上厕所都跟着。要不是军训时两人不是分在一个队列,子言相信,薛静安一定还会形影不离地出现在自己眼前。

军训果然很艰苦,子言的皮肤平时就经不起晒,只不过两天工夫,就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所幸,她没有生病,连个感冒咳嗽都没有,许馥芯在信里恨恨地说,你是命好,没有落在西北。

整个军训期间她只给许馥芯和龚竹各写过一封信,然而收到的信却着实不少,最最意外的就是,她居然收到一封情书,而写信的那个人,复读一年,她都没有能够记得住对方的样貌和名字。

不知道是不是白天训练很折磨人的缘故,晚上躺在床上,全宿舍的人都睡不着,彼此说着一些高中时的趣事,越说越兴奋,熄灯以后很久,还没有一个人能够入睡。

“要我说啊,我们系就没有几个像样的男生,还不如我中学时的同桌呢。说来也奇怪,读书时也不觉得他怎么样,现在想想倒觉得还不错的。”赵蔷漫不经心地说。

薛静安一听就笑起来,“你们系的男生确实品种不太优良,按理说,公关系这个名号,乍一听起来,男生个个都应该帅得跟金城武似的才对嘛。”

女孩子们都笑起来,卧谈会上谈男生,确实是个有趣的话题。

说到热闹的地方,米依依忽然提高一点音量说:“不如明天大家都把自己觉得最帅的男生照片拿出来资源共享一下,评选501宿舍的女生之友。输的那个,罚她为赢的那个打一星期开水!”一语既出,全舍轰然。

子言为难地想:怎么办,自己几乎没有男生的照片。想来也好笑,连叶莘的照片她都没有带在身边,看来打开水这个力气活,她是包定了。

果不其然,第二天中午,全舍的女孩子聚拢在一起品评男生照片的时候,薛静安小声问她:“沈子言,你的照片呢?”

“我……确实没有什么男生的照片。”她愁眉苦脸地说。

“如果大家没有什么异议,秦静仪提供的这张照片应该排第一了吧?”米依依环视全场,目光落在子言身上,嘻嘻笑起来,“沈子言,看来打开水这活儿非你莫属了。”

薛静安一听就急了,她是子言坚定的维护者,立刻就嚷起来:“胜负还没分哪,沈子言怎么就输了?”她转向子言,大声说,“你不是有张集体毕业照吗?快拿出来,我就不信,那么多男生,一个顺眼的都没有!”

赵蔷捂着嘴笑得很淑女,“集体照也算啊?”

薛静安理直气壮地回答:“当初又没规定一定要单人照,集体照当然可以。”她走到子言的书桌前,把抽屉一拉,顺手就摸出一本书,书页哗啦啦一翻,果然掉出来一张毕业照。

子言看也没看就扑了上去,从地上捡起那张泛黄的有点卷边的小小照片,很仔细地吹了吹上面的灰尘。她的心刹那间漏跳一拍,微不可察地刺痛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