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望京的宜家那么大,绝望过后,总伴随萤火虫的光(第2/5页)

苏青当时还调笑说他魅力已经大到男女通吃了,这个时候却觉得不对劲了。

“你一个离开女人就不能活的直男,明知道他喜欢你,也别给他机会啊。”

“他不是一个4A广告公司的创意总监嘛,我觉得他能帮我,给我介绍工作机会。”

苏青脑子嗡的一下,她愣在那里,任由绝望的感觉翻云覆雨,仿佛某种自我凌迟。

“刘恋,你知道吗,我人生当中绝望的时候没有那么多。”

小学时一次学校大型会演,除了她和一个残疾的女同学,其他女生都被挑去排练节目,她发现自己又丑又笨又不招人喜欢。

上高中时,青春的苦闷,让她只能以学习退步来引起父母的注意。

她甚至写了一封长信,准备交给父母告诉自己这段时间有多难过,只等着父母说对不起啊女儿我们做得太不对了,她就奋起直追豁出命去考北外法语系,为父母增光添彩,为家庭书写荣誉诗篇。然而等那封信交给父母,母亲看信太长,不好意思地跟她说,舅妈还等着她和爸爸打麻将呢。

她知道自己不是玫瑰,但是亦舒小说里,不是还有一型长相不出色但是工作努力的女主角吗?

她在第一个公司里,任由老板骂她 “我花钱雇你来当打字机的吗”“你看看你写出来的东西是不是一坨屎”……

终于熬到升了职,却又要开始忍受甲方的各种无理要求,得每天回家听大悲咒,才能确保自己不会得癌。

即使公司来了新人,她也得负责给老板洗咖啡杯磨咖啡豆买蓝色万宝路。老板不舍得请保洁阿姨,每周六下班前她都戴着胶皮手套,把厕所马桶刷得比她出租房的洗脸池还要干净,结果努力了半年,工资只涨了三百块。

后来认识刘恋,人生境遇就顺利了很多,也知道打扮自己不再那么邋遢。

跳了两次槽,工作顺心了好多,但人也奔三,仿佛没什么机会认识新的男人了。

她一门心思等李川发现她的好,然而李川玩消失,把她扔在工体的国安队主场的绿色海洋之中,任由她变成行尸走肉。

原本以为这把年纪了,别林黛玉一样脆弱到动不动就咳血玩绝望,她也决定走出来,选择了白凯南,然而不到三个月,她就发现这个男人不简单……

白凯南在这三个月一直以单身的身份骗吃骗喝,不断接受各路无知少女送他的礼物,最近还接到了一个单反相机的馈赠。

而且白凯南只是他在外面玩的名字,有几个人知道他身份证上的名字叫杜明啊。

平时利用别人的好感取一些蝇头小利也就罢了,但至于为了一个工作机会就玩弄别人的感情吗?

分手的决定终于在这个电话里提出,苏青自己都想笑,她是多想演面对面的分手戏码。

可是人生难得的几次分手都是在电话里,只不过上次是李川主动提出,这次换到她。

“我们分手吧。”这句话说出来后,她自己都觉得解脱了。

三个月的恋情,在这个城市森林的快餐式感情模式中仍显得郑重。

但对苏青来说,余生都不会有如此荒谬的时刻了。

她甚至觉得自己有点儿恶心,之前究竟是有多放荡,荡到毫无底线地忍受了白凯南三个月。

忍着白凯南把她的自尊一次次地摘下,然后由高处释放,坠落,伤痕累累碎成几瓣。

自己默默在黑暗中苦苦爬起,低头次次拾得那原本就已经很卑微的自尊,放回不为人知的衣袋。

犯贱高杆如张爱玲,遇到胡兰成,低到土里,最终还能开出一朵花来。

可自己呢。

却只能像是修建成吉思汗陵墓的匠人,自参与其中那天开始,就注定埋葬后尸骨无存,还会连累周围的土地寸草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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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青像是对刘恋讲别人的事:“白凯南不是坏人,他只是空长了那高个子,内心没有足够成熟的三观来支撑。他当然不会觉得这些事情有什么不对,一如往常认为自己无辜如小白兔。他当然不同意分手,他要见面谈。然而我说出这些问题的时候,他却一直逃避说别说了我脑袋疼……我很傻×吧,不会慧眼识人,忍到自己都被他同化了,却没想到他不堪到即使发现问题也逃避。”

他跟李川相像的地方,不光是那薄薄的嘴唇,还有逃避,只空留她苏青在名副其实的独角戏里承受这份不知所措后的不堪。

苏青最近的难过不是为了白凯南,她更多是为了自己认识他那天他穿格子衬衫就此认了命而感到不争。

“没办法得到自己喜欢的,那我放低标准,找个稍微看着顺眼的就行了,没想到老天爷并不把选择权交给我。我认真挑选了白凯南,可是他越浑蛋,李川在我心里就越是屹立不倒,最后竟硬生生站成了钉子户。”

原本就不甚整洁的小屋子,并未打包的物品让整个环境,宛如一个失落人的心,没有章法,把一切整理完毕仿佛是不能完成的任务。

唯有大刀阔斧,把一切丢弃。

可是,苏青不舍得。

椅子上已经堆满了东西,人没处坐,刘恋就坐在大箱小箱上,默默地听着苏青不动声色的讲述。

苏青那么淡然,仿佛在讲跟自己没有关系的女人的故事。

看她被感情弄到灰心丧气,看着原本那一点儿有希望的星星之火,最起码可以自我取暖的爱之暖光,忽明忽暗,最终归于一片寂静的黑。

刘恋的心上腾起了雾气,这雾气,不会上浮到眼前。

她是刘恋,刘恋流血不流泪。

刘恋此次来,带来的不光是一堆打包用的纸壳箱子,也带着满肚子的气愤,诸如你谈恋爱为什么连我都不告诉。

甚至,刘恋扪心自问,她内心深处还有一种不为人知的得意感:看吧,你不让我帮你找男人,最后肯定没有好下场。

然而这是苏青啊,她又蠢又笨的好姐妹,这样的好女人,应该配得上这世间所有的温暖的幸福啊。

伊丽莎白·泰勒一生可以嫁七次,可有的女人却要终身做老姑婆。

没有任何理论,可以自信地解释这种不公平。

唯有认命,在苦海里,挣扎出一丝自我燃烧的希望之光。

刘恋从包里翻出一包烟,内心翻江倒海,自己却像个细口瓶子,不知道该是倒点儿无关痛痒的心灵鸡汤给予安慰,还是果断来一剂毒舌辣椒水灌醒苏青。

沉默了半根烟时间,那半截的灰白色烟灰摇摇欲坠。

刘恋找地方弹烟灰,刚站起迈步,却不小心被脚下杂物绊到,烟灰连着未燃尽的烟头掉落身上。

苏青赶快帮刘恋把烟灰拍到一边,胸前的蕾丝立刻烧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口子,刘恋骂骂咧咧的:“三千块钱的衣服就这么报废了!真丝跟男人一样靠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