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第3/4页)

这是一个永远不可能改掉的习惯。

刹那间,我明白了这个事实。

但她努力地让自己的人生走了下去,即便缺少了康斯薇露小姐的陪伴。

至少在这一刻,她真正地做到了。

这会是康斯薇露小姐希望的。在这一点上,她是康斯薇露小姐永恒的知己。

公爵激动得给了医生一个紧紧的拥抱。“你听见了吗,安娜?”他兴奋地问我,手还没从满脸惊讶的医生的肩膀上收回去,“快去告诉皇家管家,一切都没事,公爵夫人只是怀孕了——我的妻子怀孕了,天啊,她怀孕了。我要成为一个父亲了。一个父亲,你听见了吗,安娜?”

也许我该解释一下他们为何会在钻禧纪念上发现怀孕这件事。

那实在是一场虚惊。宴席开始后,公爵夫人吃下了第一口前菜,随即便丢下了刀叉,站了起身,含糊不清地向女王陛下道了一声歉,还未走出宴会厅便剧烈地呕吐了起来。

这引起了极大的恐慌,皇室管家惊慌失措地怀疑有人在食物中下毒,所有的宾客都被立即疏散,女王陛下和其余皇室成员被带去避难,厨房里工作的仆从则被马上隔离约束起来。皇室管家带着他的侍从一一品尝了每道菜肴,静候了好一会,却连半分中毒的迹象也没出现。

这时,赶来为公爵夫人诊治的医生才在房间中向公爵阁下与我宣布,公爵夫人是因为怀有身孕的关系,才会呕吐。

我向公爵阁下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在那天剩余的时间里,我完成了公爵给予的命令。随即便回到了贴身女仆的房间中。用两分钟写好了我的辞呈,将它放在公爵夫人的梳妆台上。接着花了两个小时为公爵夫人整理出了她的睡袍,第二天要穿的衣服与搭配。又细致地叮嘱了伦道夫·丘吉尔夫人的贴身女仆一番——我知道我一走,她就会被指派来照顾公爵夫人。我详细地将公爵夫人的喜好都向她讲述了一番,确保她都记住了以后,我脱下女仆的服装,离开了温莎城堡。

辞呈很短。

“很抱歉,我必须在此刻离开您。

事起突然,我想您准备在这封信上寻求一个解释——

我是康斯薇露小姐的女仆,从前是,即便在她死后也是,而一个好的女仆会完成她女主人的一切心愿,哪怕是那些未曾说出口的也是。康斯薇露小姐会希望我好好照顾您,直到您完全从悲痛中走出。而我相信我于此时完成了她的心愿。

干得好,伊莎贝拉。

康斯薇露小姐会这么说的。

永别,

安娜。”

公爵夫人会明白的,没必要在最后的告别时刻隐瞒我知道了多少真相。

现在,我终于能去做过去作为女仆时所不能完成的一些事情。

比如,追踪詹姆斯·拉瑟福德。

我在新英格兰州的一个临海小镇上找到了他。几个月前,他被追讨赌债的侦探追得走投无路,不得已地娶了一位商人的女儿,好用她的嫁妆换取自由。如今,他窝囊地在他的老丈人手下做事,在工地上指挥着一群工人干活,猛烈的阳光,早出晚归的艰苦工作,还有寄人篱下的屈辱,摧毁了他曾拥有的英俊外貌,浪漫气质,还有那一副清高的态度。如今的这个连腰都直不起的男人,康斯薇露小姐就连一眼也不会多看。

他已不记得我是谁了,无妨,锋利的小刀能唤起久违的记忆,我刚提起康斯薇露小姐的名字,这个吓得失|禁的男人就哆嗦着说出了一切的真相,包括玛丽·库尔松是如何找上了他,聘请他,特意安排他前往拉德克利夫学院与康斯薇露小姐相遇,向他透露了许多隐秘的细节,好让康斯薇露小姐能毫无防备地爱上他,剖心剖肺地将他当做自己的灵魂伴侣,并在误以为他被杀死以后,伤心地自杀。

我对玛丽·库尔松是如何得知一些她根本不可能得知的事情毫无兴趣,也许她也有一个帮助她的鬼魂,亦或者她拥有能预见未来的能力,我不在意,那不会改变她的命运。

詹姆斯·拉瑟福德从那一天就失踪了。

没人知道他去了哪,没人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就连我也不知道。

我只是将他绑在了深山老林的一颗树上。剩余的,我选择交给上帝,如果祂足够仁慈,会让这个男人在清醒以前就被野兽咬死。

我租了一辆马车,带着他走了很远的路,远到哪怕是这个世界上最出色的侦探也不可能追踪到我。我在他的脖颈上划了精确的一刀,非常细微,他甚至没有感受到痛楚,仍然在昏迷中,鲜血顺着刀锋流了下来,尽管伤口如此微小,细细的血溪流得仍然很快。这样很好,伤口便不会结痂。

我转身离开了。

几个星期以后,我在报纸上读到詹姆斯·拉瑟福德的遗孀已经改嫁,照片上的她看起来欢天喜地,笑得合不拢嘴,紧紧搂着她的新丈夫不撒手,后者看上去是个英俊可爱的小伙子。

You are wele。我心想。

但我要做的事情还未结束。Revenge is a dish best served cold,我深知这个道理。

我给我的家人寄去了一封信,告诉他们我已经从范德比尔特家辞职,选择了嫁人——这是一个体面的借口,足以让他们应对邻居的诘问。我将这些年来的积蓄也一并寄给了他们,那足够让我的妹妹们带着一份好嫁妆嫁人,也足够我让我的弟弟们各自买下一块地,或者做点生意。我尽了作为长女的职责,从此以后,我不再欠他们什么。

剩余的,只有等待。

1906年,7月,美国,芝加哥。

“早上好,库尔松夫人。”

玛丽·库尔松转过身来,望着我。她手上拿着一件奢华的毛皮大衣,是小女孩的尺寸,眼里满是疑惑,恐怕她早已不记得我了。

“你是来替我修改这件大衣尺码的售货员吗?”她询问道。

我的确穿着售货员的制服,那是为了能在一大清早这个时间进入马歇尔百货——莱特先生拥有这间全芝加哥最大的零售商店,贩卖的商品一应俱全。玛丽·库尔松自然是不会在这种商店里挑选衣服的,但她的大女儿却偏偏看中了这件华而不实的貂皮大衣。她本可以差女仆送衣服过来更改,但玛丽·库尔松向来在孩子的事情上亲力亲为,多年的观察让我非常确信这一点。

谁都以为经过了葬送掉了库尔松先生在英国的政治前途与地位,甚至害得他失去了英国贵族身份的一系列事件过后,库尔松夫妇的婚姻,已是有名无实。然而,当库尔松先生狼狈地逃到美国后,在财政上便完全落入了岳父,也就是莱特先生的掌控之中。因此,在1897年,无论库尔松先生有多么百般不情愿,玛丽·库尔松还是如愿以偿地生下了她心心念念的女儿。两年后又是一个。五年后,最小的孩子也出生了。但由于生产时的并发症,玛丽·库尔松在这之后便无法再生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