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Duchess·Princess·(第4/5页)

“——而哥哥什么都告诉我了,索尔兹伯里勋爵根本不会为了这种事情而辞职,一旦他下台了,马尔堡公爵就会马上接手他的权力班子,别小看他的政治手腕,母亲,你根本想象不到,此前,为了争取《南非公约》一字不改而得到内阁的通过,他几乎蚀空了索尔兹伯里勋爵花了几十年架构起的脉络网。

“而他的堂弟——也就是伦道夫·丘吉尔勋爵的儿子,也是个不容小觑的人物,如果他愿意留在政坛,将会使得公爵阁下如虎添翼。唯一的问题是,马尔堡公爵还太年轻,没法立刻就在党内建立起自己的威望,那些老政客们或许信不过他的能力——而这会在保守党内创造出权力的真空,从而导致支持爱尔兰自治,轻易就能因此而获得大部分席位的自由党坐上交椅。为了不让这一幕上演,索尔兹伯里勋爵会宁愿牺牲一些无关紧要的利益——比如让一个女人成为下议院的议员。”

女王陛下冷冷地哼了一声,那目光仿佛能将宝石切割成两半,“看来你是有备而来,路易。”

“过去的几十年里我一直任由自己被你说服,母亲。‘时候未到’你告诉我,‘方式太过激进’你告诉我,‘民众不会轻易改变,也不会轻易接受改变’你告诉我。而我都相信了,我会与你争辩,但是到最后我总会不由自主地听从你的话,因为你是我的母亲,因为你是这个国家的领袖,我总觉得这意味着你比我懂得更多,明白得更多,看得更远——但也许事实并非如此,事实也许仅仅只是你无法接受新时代的一切而已,你可曾想过这一点?”

“如果我无法接受,那么英国也没有准备好!”

母亲咆哮着回答,路易斯捏紧拳头抵抗着自己想要逃走的本能。她已经快要五十岁了,在这宫殿中却永远觉得自己是个抱着洋娃娃的女孩。

“公爵夫人的出现,公爵夫人的所作所为——她能在今天拥有如此之多支持者的现状,都在诉说着相反的事实,母亲。这一次您有机会能做点什么,为什么仍然要固执地沉浸在昔日的认知中,拒绝看到这个世界的新面貌?如果您向皇家顾问法官们提上一句,他们才是能够真正左右上议院刑事法庭庭审结果的人——”

“你怎么敢,路易斯?你怎么敢向你的母亲提出这样的要求?你知道你在请求我做出一个怎样的决定吗?”

满墙悬挂着的画像,纪念着曾经在这宫殿里居住过的每个皇室成员的笔墨,似乎都在应和着母亲这句尖锐的质问,上百双眼睛都向她转了过来,无声的嘴巴蠕动着:你怎么敢向女王提出这样的要求?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可母亲的双眼明明是哀伤的,疲倦的,茫然的,甚至,她能在对方的眼里看见一丝闪烁的火花,就像有那么一刻,她也为这个主意而欢呼雀跃一般。

路易斯的手微微松开了,在她掌心里的是一双柔软,浮肿,满是皱纹的手,每天用牛奶浸泡也无法让肌肤重焕青春,如果她仔细抚摸,甚至还能在指缝间找到骑马留下的茧子,这些埋藏在褶皱下的印记代表着遥远以前一个属于维多利亚女王的时代——在那个时代中积累下的一切经验都告诫着她的母亲,这个国家仍然保守老旧得一如既往。于是,作为一位女王,母亲本能地遵守着过去的法则,坚持着她从青年时期就学到的规矩,这些条条框框陪伴着她走完了一生,也被她用来抵挡世代更替的浪潮。

然而,单纯地作为一个女人,她早就做好了迎接新世界的准备。

她要说服的不是她的母亲,她的母亲实际上渴望着同样的事物。必须被她说服的,是大不列颠帝国的维多利亚女王陛下。作为女王陛下,她只可能被自己的臣民说服,而不是自己的女儿。

“那我就不以你作为我的母亲来请求您,陛下。”

她握着女王陛下的手,颤颤巍巍地屈膝蹲下身去。对于她这个年纪的女人来说,这个动作的难度比年轻时大多了。

“我以您作为我的女王的身份请求您。

“在Queen这个词能够被具有女王的含义以前,多少英国的公主为了能被与男性继承人同等看待而抗争至死?她们当中若是任何一个扪心自问这个国家是否准备好了接受一位女王,您都不可能坐在如今的王位上。真正伟大的事业是走在时代的前方的,没有哪件得以撼动历史的事会等到能被民众接受后才发生,就如同您不必询问您的子民意愿便能继承英国的王位——他们必须向您跪下效忠,而非您请求他们的同意。

“因此,陛下,您会怎么做?

“当您站在王位前,历代先王的血脉流淌在您的体中,却被告知您无权继承这位置。以您的身份,您只能是国王的妻子,王子的母亲,而非帝国的女王,您会怎么做?当您回顾少时,知道您这一路以来会成为一位多么英明伟大的君主,却无法做到,仅仅因为您是个女孩,您会怎么做?

“十年间,您认为英国接受这一切还需要的十年间,会有无数女孩被一样的问题所折磨。倘若原本能成为她们曙光的前人在今日的庭审上黯淡,她们要再跋涉十年的长途,才能再站在同一个起点上。

“公爵夫人不会颠覆这个社会,陛下,我向您保证这一点,威尔士王子也在这一点上赞同我。英国不会在一夜之间就允许女人拥有投票权,就允许女人参选,就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也许从现在起一年以后,达到一定年龄,拥有一定财产,或者拥有一定地位的女人会被赋予投票权;也许从现在起三年后,投票权的范围会扩大一些;也许从现在起十年后,下议院会出现第二个女议员,光明正大地以自己的女性身份参选,并得到了所在选区的支持——但这些需要一个开始,陛下,公爵夫人就是这一切的开始。她能使这一切成真,即便缓慢又严苛。

“您比任何人都要了解这个国家,陛下,因此您很清楚,大不列颠走过了如此之多光辉的岁月,历经了众多苦难,让一个女人坐在下议院中,不会成为它的末日。相反,这意味着一个纪元的终结,一个新生时代的到来——更好的,更伟大的时代,从您的手中交到另一位君主的手中,就像您从威廉四世的手中接过了帝国强盛时代的开端,并让这头雄狮的怒吼响彻世界。

“您会怎么做,陛下?”

*

你是否认罪,伊莎贝拉。

你是否认为身为女人是一种罪过,有些事只能交给另外一个性别去做?

不,一千万次的不。

我永远也不会认罪。

“我唯一犯下的罪,审判长,是我没有成为男性希望我成为的模样——一个低调,温柔,贤惠,虔诚的贵族夫人。我打破了规则,我踩碎了标准,我敢于跨越了界限。在法庭上,在任何地方,这都是我会唯一承认的罪,因为我违背了这个社会为女人打造的形象与制约,才致使我站在了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