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劳伦斯营地(第5/6页)

“我根本不上学。我自己便是个家庭教师。”

“是吗!”凯特小姐说。但她倒不如直说“哎哟,真糟糕!”,因为她的语气分明有这个意思。她脸上的神情使美格涨红了脸,懊悔自己刚才太坦诚。

布鲁克先生抬起头,马上说道:“美国姑娘跟她们的祖先一样热爱独立,她们自食其力,并因此而受到敬重。”

“噢,不错,她们这样做当然十分体面的。我们也有不少高尚可敬的小姐这样做,受雇于贵族阶层。因为,作为绅士家的女儿,她们都很有教养和才艺的呢。”凯特小姐用一种恩赐的腔调说道,这伤及了美格的自尊心,使她的工作变得不但更加讨厌,而且更加低人一等了。

“德语歌合你的口味吗,马奇小姐?”布鲁克先生打破尴尬的沉默,问道。

“当然!优美极了,我十分感激替我翻译的那个人。”美格板着的脸,说话时又有了生气。

“你不会德语吗?”凯特小姐惊讶地问。

“读得不大好。父亲原来教我,但现在不在家,我自学进展不快,没人纠正发音嘛。”

“现在就读读看;这里有席勒的《玛丽·斯图亚特》,还有一位愿意教你的家庭老师。”布鲁克先生笑容可掬地把他的书放在她膝上。

“这本书太难,不敢读。”美格说道。她十分感激,但在多才多艺的小姐面前又感到很不好意思。

“我先读几句来鼓励你。”凯特小姐说着,把其中最优美的一段朗诵一遍,读得一字不差,但却毫无表情。

布鲁克先生听完后不语。凯特小姐把书交回美格,美格天真地说道:

“我想这是诗歌吧。”

“部分是。读读这段吧。”

布鲁克先生把书翻到可怜玛丽的挽歌一页,嘴角挂着一丝怪笑。

美格服从了,顺着新教师用来指点的长草叶羞涩地慢慢读下去。她的声调悦耳轻柔,那些生涩难读的字句不知不觉全变得如诗如歌。绿草叶一路指下去,把美格带到悲泣哀怨的神往境界。她旋即忘掉了听众,旁若无人地往下读,读到不幸的女王说话时,腔调带上了悲剧口气。当时,她要是看到了那对棕色眼睛,一定会突然停下的;但她没有抬头,这堂课于是没有砸锅。

“读得好!”布鲁克先生待她停下来说道。其实她读错了不少单词,但他当作没听到,俨然一副“热爱教书”的模样。

凯特小姐戴上眼镜,把眼前的动人情景扫视了一回,然后合上写生本,屈尊地说道:“你的口音蛮漂亮,日后必成好朗诵者。建议你学一学,德语对于教师来说是很有价值的才艺。我得去照看格莱丝,她在乱蹦乱跳呢。”凯蒂小姐说着慢慢走开了,又自言自语地耸耸肩,“我可不是来照料女家庭教师的,虽然她确实年轻貌美。这些美国佬真是怪人;劳里跟她们一起恐怕会学坏了哩。”

“我忘了英国人瞧不起女家教,不像我们平等相待。”美格望着凯特小姐远去的身影懊恼地说道。

“可悲的是,据我所知,男家教在那边,日子也不好过。对于我们打工仔来说,再没有比美国更好的地方了,玛格丽特小姐。”布鲁克先生显得如此满足、如此快乐,美格也不好意思再哀叹自己命苦了。

“那真高兴我生活在美国。我不喜欢我的工作,不过还是从中得到很大的满足,所以我不要抱怨;我只希望能像你一样喜欢教书。”

“如果有劳里这样的学生,我想你就会喜欢的。可惜我明年就要失去他了。”布鲁克先生边说边在草坪上狠命戳洞。

“上大学,是吧?”美格嘴里这样问,眼睛却在说,“那你自己干什么呢?”

“是的,该上大学了,他准备好了;他一走,我就参军。部队上需要我。”

“我真高兴!”美格叫道,“我也认为每个青年都应该有这个心愿,虽然留在家里的母亲和姐妹们日子会感到难过。”她说着伤心起来。

“我没有母亲姐妹,在乎我死活的朋友也寥寥无几。”布鲁克先生有点苦涩地说道。他心不在焉地把干枯玫瑰放到戳好的洞里,像小坟墓似的用土盖上。

“劳里和他爷爷就会十分在乎;万一你受了伤害,我们也全都会很难过的。”美格真心地说。

“谢谢,听了令人高兴。”布鲁克先生振作起来,说道。一语未毕,内德骑着那匹老马笨拙地走过来,在小姐们面前炫耀他的骑术,于是这一天就再也没有安宁了。

“你难道不喜欢骑马吗?”格莱丝问艾美。她俩刚刚和大家一起跟着内德绕田野跑了一圈,这时站着在歇气。

“喜欢极了;我爸爸有钱那时候,美格姐常常骑,但我们现在没有马了,只有‘爱伦树’。”艾美笑着补充说。

“跟我说说,‘爱伦树’是一头驴子吗?”格莱丝好奇地问。

“嘿,你不知道,乔爱马爱得发疯,我也一样,但我们没有马,只有一个旧横鞍。我们园子里有一棵苹果树,长了一枝低树丫,乔便把马鞍放上去,在弯起处系上缰绳,我们有兴致时,就跳上‘爱伦树’驰骋。”

“多有趣!”格莱丝笑了,“我家里有一匹矮种马,我几乎每天都和弗雷德和凯特一起去海德公园骑马;真惬意,我的朋友们都去,整个骑马道罗欧都是绅士小姐们的身影。”

“哎呀,多带劲!希望有一天能出国,但我宁愿去罗马,不去罗欧。”艾美说。她压根儿不知道罗欧是什么,死活不肯请问。

坐在两个小姑娘后面的弗兰克听到了她们说话。看到生龙活虎的小伙子们在做各种各样的滑稽体操动作,他很不耐烦地一把推开自己的拐杖。贝丝正在收拾散乱一地的“猜作者”卡片,闻声抬起头来,羞怯而友好地问:

“恐怕你累了吧;我能为你效劳吗?”

“跟我说说话吧,求你啦;一个人枯坐闷死了。”弗兰克回答。显然他在家里被悉心照料惯了。

贝丝害羞,即使让她发表拉丁语演说也不会比这更困难;但她现在无路可逃,乔不在身边挡驾,可怜的小伙子又眼巴巴地望着她,她于是勇于一试。

“你看谈什么好呢?”她边收拾卡片边问,把卡片扎起来时洒落了一半。

“嗯,我想听听板球、划船和打猎这类事情。”弗兰克说道。他尚未懂得自己的兴趣应该力所能及。

“天哪!我该怎么办?我对这些一无所知。”贝丝想,仓皇之间忘记了小伙子的不幸。她想引他说话,便说:“我从来没见过打猎,不过我猜你熟门熟路的。”

“以前是;但我再也不能打猎了,跳越一道该死的五栅门时伤了腿,再也不能骑马放猎狗了。”弗兰克长叹一声说。贝丝见状直恨自己粗心无知,说错了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