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德罗·巴拉莫(第5/33页)

“天没有亮我就起来找多罗莱斯。我对她说:

“‘现在你可以去了,今天是另一天了。’

“‘他跟你干了些什么?’她问我。

“‘到现在我也说不清。’我回答说。

“第二年你就出生了,但不是我生的,虽说按当时的情况也只差一点儿。

“大概你母亲怕难为情,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你。”

“……碧绿的平原。微风吹动麦秆,掀起层层麦浪。黄昏,细雨蒙蒙,泥土的颜色,紫花苜蓿和面包的香味,还有那散发着蜂蜜芳香的村庄……”

“她一直很仇恨佩德罗·巴拉莫的。‘多罗里塔斯!你让人给我准备早点了吗?’于是,你母亲天不亮就起床了,接着就生炉子。猫儿们闻到烟火味也醒来了。她总是不停地忙这忙那,后面跟着一群猫儿。‘多罗里塔斯太太!’

“这样的呼叫声你母亲不知听到过多少次!‘多罗里塔斯太太,这个凉了,那个不能吃了’。这样的话听到了多少次?虽说她早已习惯过这种糟糕的日子,但是,她那双温顺谦和的眼睛却变得冷酷起来。”

“……在那温暖的天气里,只闻到橘树的花香。”

“于是,她开始唉声叹气。

“‘你为什么叹气,多罗里塔斯?’

“那天下午我伴着他们。我们在田野里,看见成群的马在眼前疾驰,一只孤独的秃鹰在空中翱翔。

“‘你为什么叹气,多罗里塔斯?’

“‘我真想变成一只秃鹰,飞到我姐姐那里。’

“‘这有什么难的,多罗里塔斯太太,现在你马上就可以去看你姐姐。我们这就回家,叫人给你准备好行装。这没有什么说的。’

“你母亲就这样走了:‘再见了,堂佩德罗!’

“‘再见,多罗里塔斯!’

“她永远地离开了半月庄。几个月后,我曾向佩德罗·巴拉莫问起过她的情况。

“‘她爱她姐姐胜过爱我。她在那里一定心情舒畅。再说,她惹我生了气,我就不想去过问她的事情了。你想了解的就是这一点吧。’

“‘那她们姐妹俩靠什么维持生计呢?’

“‘愿上帝帮助她们吧。’

“……他早把我们给忘了,我的孩子,你可得让他付出代价。”

“就这样一直到现在。在她通知我说你要来看我之前,我再也不了解她的情况了。”

“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对她说,“在科里马我们就依靠赫特鲁迪斯姨母过日子。她一个劲儿地责怪我们,说我们增加了她的负担。‘你为什么不回去跟你男人过?’她常常这样责问我母亲。

“‘他派人来叫过我吗?他不来叫,我就不回去。当初我来这里是因为我想见到你,因为我爱你,正因为这样我才来的。’

“‘这点我明白,可现在是你回去的时候了。’

“‘这件事情要是由我来做决定就好了。’

我以为那女人一定在听我说话,但我却发觉她正侧着脑袋,好像在倾听某种遥远的声音。接着,她问我:

“你什么时候休息?”

“你走的那天我就明白,我再也不会见到你了。你走时晚霞将你全身映得通红,半边天都给染成血红色了。你微笑着,将这座村庄抛在身后。你曾经多次跟我谈起过这个村庄:‘我爱这个村庄,那是因为村庄里有你在;除此之外,我恨村庄里的一切,甚至我恨自己出生在这个村庄里。’我当时就想:‘她不会再回来了,她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这个时候你还在这儿干什么?干吗不去干活?”

“不,奶奶。罗赫略要我替他看孩子,我抱着孩子来回走走。又要带孩子,又要管拍电报的事,一心不能两用,真不容易。他倒够舒坦的,在弹子房里打弹子、喝啤酒。再说,他一个子儿也不给我。”

“你不是来挣钱的,是来学手艺的。等你学会了点什么,你的身价就高了。眼下你只不过是个学徒嘛,也许过些时候你就能捞个头头当当。为此,你得有耐心,首先要做到百依百顺。他们让你抱着孩子溜达溜达,看在上帝的分上你就这么做吧。你一定要做到逆来顺受。”

“让别人去逆来顺受吧,奶奶,我可不是这样的人。”

“你,真是怪脾气!我觉得你要倒霉了。佩德罗·巴拉莫。”

“发生什么事了,爱杜薇海斯太太?”

她摇了摇头,仿佛才从梦中醒来。

“这是米盖尔·巴拉莫的那匹马在半月庄的路上奔驰。”

“如此说来,半月庄还有人居住喽?”

“不,那里没有人居住。”

“那么,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是那匹马独自在来往奔驰。马与主人好得难以分开。这畜生在到处奔跑,寻找主人。它总是在这个时候回来。也许这匹可怜的马也感到十分内疚,怎么连畜生也知道自己犯了罪呢?”

“我听不懂您的话,我连马的奔驰声也没有听到。”

“你没有听到?”

“没有。”

“这么说来,又是我第六感觉的问题了。这是上帝给予的恩赐,也可能是个惩罚。只有我自己才清楚由此而遭到的罪。”

她沉默了一会儿,又接着说:

“事情全是从米盖尔·巴拉莫开始的。只有我知道他死的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那天夜里我已经躺下睡觉了,只听到他的马奔回半月庄。我觉得很奇怪,因为他以往从来没有在这个时候回来过。往常他总是在大清早才回来。他经常到离这里比较远的一个叫康脱拉的村子里跟他的未婚妻谈情说爱,早出晚归,但是,那天晚上他没有回来……你现在听到了吗?这次一定听到了,这是那匹马回来了。”

“我什么也没有听到。”

“这又是我的问题了。我们还是接着谈吧。刚才我跟你说他没有回来,这只是说说而已。他的马才跑过去,我就听到有人在敲我的窗子。你看,这是不是我的幻觉。当时确实有那么一种东西迫使我去看看此人是谁。真的是他,是米盖尔·巴拉莫。看到他来,我并不觉得奇怪,因为有一段时间他一直在我家过夜,与我同床共枕,这样一直持续到他遇到了那个使他神魂颠倒的姑娘时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