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笼头(第5/6页)

“把那块带毛圈的浴巾给他。他不能就这样去医院呀。”琳达·科布说,“霍利斯!霍利斯,是我们呀。”她等了等,从霍利斯的手里拿过那杯威士忌,喝了一口。

我能看见有人站在自家窗口前,看着下面的骚乱。灯亮起来。“睡觉去!”有人喊。

最后,那个长发男人把康尼的Datsun从楼后面开到了泳池跟前。大灯亮着,发动机轰鸣。

“天哪,都回去睡觉去!”同样的人又喊了一遍。更多的人走到窗台前。我以为哈利随时都会从里面生气地走出来,戴着草帽。但后来我想,不会的,他会一直睡下去的。就把哈利忘了吧。

斯帕兹和康尼·诺娃从两边架着霍利斯。霍利斯走不直了,七扭八歪的。一部分原因是他醉了,但可以肯定的是刚才的那一下子把他给摔坏了。他们先把他放进车里,然后都挤了进去。贝蒂是最后一个上车的。她不得不坐在别人腿上。车开走了。刚才喊着让大家睡觉的那个人,重重地关上了窗户。

接下来的一整个星期,霍利斯都没出门。我想贝蒂肯定是辞了工作,因为我再没看见她从窗前经过。有次看见男孩们从门前路过,我就走出来,直截了当地问他们:“你们父亲怎么样了?”

“他把脑袋摔伤了。”其中一个回答说。

我等着,希望他们能说得详细点儿。但他们没有。他们耸耸肩,带着他们的午餐饭袋和文件夹,上学去了。后来,我有点儿后悔没有问问他们继母的情况还好不好。

我在外面看见霍利斯的时候,他缠着绷带,站在他家阳台上。他连头都没有点一下,就像我是个陌生人,就像他不认识我,或是不想认识我一样。哈利说,霍利斯对他也是这样。他不太高兴。“他是怎么回事?”哈利想知道。“可恶的瑞典人。他的脑袋怎么了?有人用皮带抽他了,还是怎么的?”哈利说这些的时候,我什么都没说。我根本不搭理他。

后来那个星期天,我看见一个男孩抱着个盒子走出来,放进那辆客货两用车。他走回来,上了楼。不一会儿,就又抱着一个盒子走下来,也放进了车里。那时,我明白他们准备搬家了。我没跟哈利说。反正,很快他就会知道的。

第二天早晨,贝蒂派一个男孩带下来一张便条,说她很抱歉,但他们不得不离开了。她给了我她妹妹在印第欧的地址,说我们可以把押金寄还到那里。她指出,他们租期截止前八天就会搬走,但房租已经付了。虽然他们没有按规定提前三十天通知我们,但她还是希望会有退款之类的补偿。她说:“万分感谢。也谢谢你那次替我做头发。”她在最后签上了“诚挚的,贝蒂·霍利斯”。

我问男孩:“你叫什么名字?”

“比利。”

“比利,请告诉她,我真是很难过。”

哈利看了她写的便条,说要是他们能看见富尔顿·特拉斯还给他们钱,那才是见了鬼呢。他说,他不理解这些人。“这些人活着,就像是这世界欠着他们一样。”他问我他们要去哪儿?我真是一点都不知道。可能回明尼苏达吧。我怎么知道他们会去哪里?但我又想他们不会回明尼苏达了。我想他们会去别的地方,碰碰运气。

康尼·诺娃和斯帕兹坐在椅子上,还是老地方,游泳池的两侧。他们不时会看看霍利斯家的男孩们搬东西出来,抱到车上。然后霍利斯自己胳膊上挂着一些衣服,走出来。康尼·诺娃和斯帕兹大声叫着,冲他挥手。霍利斯看着他们,就像不认识他们一样。接着,他举起了没拿东西的那只手。只是举起了手,仅此而已。他们又挥了挥手。霍利斯也挥了起来。他一直挥着手,等到他们停下来后还挥着。贝蒂下了楼,捅了捅他的胳膊。她没有挥手。她连看都没看那些人。她跟霍利斯说了点什么,接着走到车那边。康尼·诺娃重新躺在椅子上,够着便携收音机,调高了音量。斯帕兹拿着太阳镜,看着霍利斯和贝蒂,端详了好一会儿,然后把镜腿别在耳后,坐在休息椅上,继续努力把自己老皮革一样的身体晒成褐色。

最后,他们把东西全装好,可以上路了。男孩们坐在后面,霍利斯坐在方向盘后,贝蒂紧挨着坐在他的右边。一切就像他们第一次开进来的时候一样。

“你看什么呢?”哈利问。

他正歇着。坐在椅子上,看电视。他站起来,走到窗户边。

“噢,是他们。他们不知道他们要去哪儿,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这些瑞典人都疯了。”

我看着他们开出停车场,拐弯上了一条会把他们带上高速路的公路。我又看了看哈利。他在椅子上坐下,拿着一听汽水,戴着他的草帽,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或是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一样。

“哈利?”

但是,当然,他没听见我叫他。我走过去,站在他的椅子前面。他吃了一惊,不知道那是怎么了。他向后靠着,就坐在那儿,看着我。

电话响了起来。

“接电话,去呀。”

我没搭理他。我干吗搭理他呢?

“那就让它响着吧。”他说。

我去找了个拖把,几块抹布,S. O. S牌的肥皂,还有一个水桶。电话不响了。他还坐在他的椅子上,但把电视关了。我拿着万能钥匙,走出来,上楼来到了17号房。我开开门,穿过客厅,走进了他们的厨房——曾经是他们的厨房。

灶台已经擦过了,水池和壁橱也是干净的。我把清洁用品放在炉灶上,去看了一眼厕所。情况不坏。没什么东西百洁丝对付不了的。然后我推开了那间能看见泳池的卧室的门。百叶窗已经拉了起来,床上的被褥已经撤了下来,地板亮得发光。我大声说了句:“谢谢了!”不管她去哪儿,我都祝她好运。“祝你好运,贝蒂。”办公桌的一只抽屉开着,我走过去把它关上。在抽屉里面的角落里,我发现了那个勒马的笼头,就是霍利斯刚来的时候,拿进来的那个马笼头。可能是他们匆忙之中把它忘了。但也可能不是。也可能是他们故意留在这儿的。

“马笼头。”我跟自己说。我把它拿到窗边,借着亮光看它。没什么特别的,只不过是个老旧的深色皮革做的马笼头。我不太懂这种东西。但我知道其中一部分是要放在马嘴里的。那部分叫马嚼子,金属做的。缰绳从马头上过来,一直到马脖子那里,用手勒着。骑马的人向这边或是那边拉拉缰绳,马就扭过头,调转方向。容易得很。马嚼子又重又凉。要是你不得不把这东西咬在牙齿之间,我猜你就会马上明白了。当你感觉到它拉动你的时候,你会知道,时候到了,你会知道,你要去某个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