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2/5页)

“他没事吧?”埃德娜问,“我们最好同他一起走。”

“我没事,”我说,“别跟来。待会儿再见。”我离开了咖啡馆。他们坐在桌边。我回头看他们,还有空空的桌子,还有一个服务生坐在一张桌子前,头抱在双手中。

穿过广场,回到宾馆,一切都不同了,大变了样。我以前从来没见过那些树木,从来也没见过那些旗杆,也没见过那剧院的前门。一切都不同了。有一次我从郊外踢完足球回家,也有这种感觉。我提着一个箱子,里面装着踢足球用的东西,我从城里的车站出发,沿着街道往前,这可是我住了一辈子的城市啊,可是那一刻却感觉异常陌生。

人们用耙子在耙草坪,焚烧马路上的落叶。我停了下来,过了很长时间,仔细地打量这一切。一切都是陌生的模样。我又迈开了脚步,我的双腿似乎离我好远,一切似乎都从远处奔来,我听得见从远处传来我的脚步声。那次足球赛,我一开始便被踢中了头。此刻我穿过广场就同那时一样。我走上宾馆的楼上就同那时一样。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走上了楼梯,我有一种感觉,我正提着我的手提箱。房间里面的灯亮着。比尔走了出来,在走廊同我碰了面。

“喂,”他说,“上楼去看看科恩吧。他遇到了点麻烦。一直在问着你。”

“让他见鬼去吧。”

“上楼,上楼去看看他。”

我不愿再爬一段楼梯。“你那样盯着我看干吗?”

“我没盯着你看。上楼去看看科恩吧。他情况很糟糕。”

“你刚才不是有点醉吗?”我说。

“我现在才醉着呢,”比尔说,“你上楼去看看科恩吧。他想见你。”

“好吧。”我说。只不过是多爬几步楼梯。我提着那虚幻的手提箱,走上楼去。沿着走廊往前走,来到科恩的房间。门关着,我敲了敲门。

“谁?”

“巴尔内斯。”

“杰克,进来吧。”

我推开了门,走了进去,放下我的手提箱。房内没有开灯。黑暗中,科恩趴在床上号哭着。

“你好,杰克。”

“别叫我杰克。”

我站在门旁。这场景就像我上次回到家一样。现在,我想洗一个热水澡。满满的一缸热水,然后躺在里面。

“浴室在哪里?”我问。

科恩还在哭。他就在那儿,趴在床上,大声号哭。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马球衫,和当年在普林斯顿穿的一样。

“杰克,对不起。请原谅我。”

“原谅你,见鬼去吧。”

“杰克,原谅我吧。”

我没有说什么,仍是站在门旁。

“我当时失去了理智。你肯定也看出来了。”

“好吧,算了吧。”

“我受不了布蕾蒂的作为。”

“你叫我皮条客。”

我才不管了。我要洗个澡。我要在满满是水的浴盆里面洗个澡。

“我知道。别再提了。我当时没了理智。”

“好吧。”

他还在嗷嗷地哭着,他的声音很可笑。黑暗中,他穿着白色短衫躺在床上。就是他那件马球衫。

“我明早就走了。”

他仍在出声地哭泣。

“我只是不能忍受布蕾蒂的作为。杰克,我如同下了地狱般难受,简直就是受罪。我在这里碰见她,布蕾蒂只当我是个完全的陌生人。我真受不了。我们在圣塞巴斯蒂安一起生活。我想你也知道。我再也受不了了。”

他躺在床上。

“哎,”我说,“我去洗个澡。”

“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那么爱布蕾蒂。”

“好了,”我说,“再见。”

“我想一切都完了,”他说,“我想一切都他妈的完了。”

“什么啊?”

“一切。杰克,请说你原谅我吧。”

“当然,”我说,“没关系了。”

“我心里难受极了。杰克,就像下地狱一般。现在一切都过去了。一切。”

“噢,”我说,“再见。我得走了。”

他翻身坐在床边上,然后便站了起来。

“再见,杰克,”他说,“你会同我握手,不是吗?”

“当然。这有何妨?”

我们握了握手。在黑暗中,我看不清楚他的脸。

“好了,”我说,“明早见。”

“我明早就走了。”

“哦,知道了。”我说。

我出了房门。科恩站在房门内。

“杰克,你还好吧?”他问。

“嗯,还好,”我说,“一切都好。”

一开始,我找不着浴室。过了一会儿,我找着了。一口磨石大浴缸。我打开了水龙头,可是,却没有水出来。我坐在浴缸的边上。当我准备起身走开,却发现已脱了鞋。我到处找鞋子,终于找着了,便提着两只鞋子走下楼去。我找到了自己的房间,走了进去,脱掉衣服,上床睡觉。

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乐队的奏乐从街头穿过。我记得我曾允诺过,带比尔的朋友埃德娜去看公牛从大街跑到斗牛场的表演。我穿好衣服,走下楼,出了大门,这一大早,还有些凉意。人们从广场穿过,急匆匆地朝斗牛场走去。广场对面,有两队人排在售票亭的前面。他们还在等待着,门票七点钟开售。我快步穿过街道,来到咖啡馆。服务生告诉我,我的朋友们来过,后来又走了。

“他们一共几个人?”

“两位先生,一位女士。”

那就对了。比尔、迈克和埃德娜。她昨晚担心他们俩喝醉了醒不过来。所以我当时就说由自己带她去看奔牛。我喝了咖啡,同其他人一起急匆匆地走到斗牛场去。我现在酒醒了。只是有点头痛。每样东西都看来鲜明而清晰,整个城市洋溢着早间的味道。

从城边到斗牛场的那条路泥泞不堪。在通往斗牛场的栅栏边,一路上人潮涌动,在外面的楼座上,在斗牛场的看台上,人山人海,坐满了人。我听到了火箭弹的声音,我知道了我已来不及看公牛入场,所以在人群中推挤,走到栅栏边。人群推着我紧紧地贴着栅栏板。在两排栅栏间的车道上,警察正在清理沿路的人群。人们或走或跑,进入了斗牛场。接着,人们便开始奔跑了起来。

一个醉汉脚滑了一下,摔倒了。两名警察抓住他,急匆匆地把他拉到栅栏边。人群此刻跑得飞快。一声巨大喊叫从人群中传出。我把头从栅栏板缝中伸出去,看见公牛正跑出街道,进入了畜栏里面。公牛跑得很快,不断逼近人群。这时,从栅栏边又跳出一个醉汉,手中攥住件上衣。他想在公牛面前耍耍他“高明”的斗牛术。两名警察冲了出来,一个提着他的衣领,另一个用警棍击打他,然后把他拖到栅栏边,靠着栅栏站着,等着人群和公牛完全从此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