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源自他裤裆的怪物?(第6/10页)

面包的香味像一条外出散步的忠犬,跟着他出了大门。他累极了。以前有这么累过吗?每滴汗水里都饱含着疲倦。他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决定蹲下来。降低重心带给大肚皮的舒适证明了他这一举措的英明。他能感觉到两瓣肥大的屁股在他重量的作用下撑展开来。他是只大肥猪,一团蹲着的肥肉。

他没有察觉到自己睡着了,但是他梦里噩梦般的气味被钻进鼻孔并把他惊醒的气味延长了——那是烤焦了的面包的噩梦般的煳味。

吉安尼惊呆了。他还从来没有把面包烤焦过。到处都是糊味,他不得不把这批面包全都扔掉,掺了奶油的圆面包和蛋糕,还有刚烤好的面包棍,整整一大箩筐。用来喂猪都不行,他心想。被烟熏得头昏脑涨的他来到“阿马莱托”。他不需要一杯酒,他需要一瓶酒。他居然把东西烤焦了。由于他愚蠢的错误,面包房里充满了刺鼻的焦煳味儿。

第一杯酒下去后,嗓子稍微清爽了一点儿,但烟味还在,这让阿马莱托酒有了一股煳杏仁的味道。第二杯酒在他嘴里留下了令人作呕的甜味,不过暂时缓解了嗓子眼儿里的焦煳味。煳面包的烟气进到了他的肺和肚皮里。他闻起来就像一个烤焦的面包。他又喝上了。

他知道自己不喝到吐是不会罢休的,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前景竟让他欢欣鼓舞。他露出一个受挫败后的怪异笑容,接下来的两杯一眨眼的工夫就不见了。他打起精神启程了,知道自己对此完全能胜任。

他觉得难受,想吐又吐不出来,希望能睡上一觉。

他躺在床上,眼睛瞪着天花板,试图让四周旋转着的东西停下来。他闭上眼睛,这样更糟糕。肚子里的一个巨大漩涡把他整个人拖进了旋转的轨道,他身上所有的固体部分全都变成了液体。

他睁开眼睛,把目光固定在窗框的一个角上,好像如果用目光抓住什么,整个房间就会停止旋转。让他高兴的是,旋转真的停了下来。他深吸了一口气,这个旋转游戏又开始了。他努力用眼睛把自己稳住,他的胃里也开始翻江倒海了。嘴里的唾液变成了胆汁。

一阵巨大的痉挛像海啸一样从他体内汹涌而过。接连三个饱嗝之后,一阵轻微的恶心,苦味涌进了嘴巴,冲进了鼻腔。第二波痉挛从他漩涡的中心一穿而过。

他把自己从漩涡深处拖了出来,坐起身来,这时,第三波痉挛又抓住了他,就像肚子上挨了一拳,只不过这凶狠的一拳是从里向外打的,这老拳是由气体和水组成的。他坐在床沿上,身体前倾,感觉到自己奔涌着朝着夜空喷薄而出。

他非常确定第二天会有所好转,却意外地发现情况更糟了。

凶猛的痉挛是过去了,但是在他全身遗留下了更有害的东西。一堆由烟雾、阿马莱托酒、煳面包和陈汗组成的混合物。如果说他对什么还有点儿胃口的话,那就是睡眠。他待在床上,所有东西都让他反胃。鸟儿唱出的歌让他反胃,透过窗帘的阳光让他反胃,他处在一个反胃宇宙的反胃中心。

他有被浇灌的需求。他吞下几大口水,感觉像泥浆似的顺着喉咙往下流。他洗了把脸,冷水让他打了个激灵。他又喝了几大口水,绿胆汁的味道还是很浓。又是一大口,漱了漱口。他需要把内脏擦干净了重新开始。怎样擦干净一个人的内脏?昨晚他倒是这么做了,擦得很卖力,用毒液把它擦洗了一遍。他感到某种微小的改观,但伴随着一个奇怪的结果:水的洁净让他发现自己的心情有多腐烂浑浊。

他的目光落在了地上的呕吐物上。他需要水桶、抹布和拖把。

擦洗地板,冲着这摊恶心的东西发呆。他曾经帮一个朋友杀猪,那是他朋友第一次干这种事儿。猪是十分有用的牲畜,猪的全身都是宝。为了去掉皮毛,他们不得不把猪放在一个澡盆里煮。煮得有点儿过头了,当他们把猪往外提的时候,整头猪散了架。眼前是一幅让人震惊的景象:每人手里拿着一条猪腿还是猪胳膊——那头猪可怜的肘子。

他们不得不把猪肉一块一块地往外捞,一锅肉汤,没办法,只好紧咬牙关完成这项工作。他们尽量去想其他的东西,但被严酷的现实一次次地拉回来——一头煮熟的、在接缝处散开的猪。

擦掉自己吐在地板上的胆汁,这让他想起了那件像胆汁一样苦的往事。他闻起来就像那头可怜的猪,胆囊里的味道。他陷入了沉思,人和猪有差别吗?

那是一个谜,答案在躲避他。

他们也吃了一点儿那头可怜的猪的肉,这是一件事关名誉的事情。如果不打算吃那头牲畜的肉,你为什么要宰杀它?他们小心谨慎地吃着,在咀嚼过程中避免去想一样东西——澡盆里漂浮的碎肉。他们咀嚼吞咽。这头猪可以做出上好的培根哦,吃完第一顿后,再吃就容易多了,他们用猪剩余的部分换回了酒和食用油。

现在他一点儿食欲都没有。他想在床上躺一会儿。打开窗户,冷风吹了进来。也许要把毯子往上拉拉。

随后他睡着了。

他肚皮朝上地浮在一个白色的大澡盆里。一些手伸了进来,在把他往上拉的过程中,他散架了。他眨眨眼睛。外面太亮了,闭上眼睛会舒服很多。他曾看见过一头猪流汗,那头他们宰杀、用水煮开、在澡盆里流汗的猪。

人和一头优良白猪之间有一个差别:猪的每个部分你都可以利用,猪鬃和骨头,猪嘴猪蹄猪皮,一整头该死的猪。遗憾的是,人的好多部分都会被浪费掉。

想到猪腿脱落下来时朋友的表情,他不由得笑了起来。或许直到现在他才觉得好受些了。

卢伊吉对无边的幻象的沉思

卢伊吉怎么样了?他想瞅一眼上帝模样的努力又进行到了哪一步?他几乎足不出户,确信这种实验需要一个封闭的环境——照片一定要有框。如果没有边框,那岂不成了一个眼睛无法观察的无边无际的东西?

眼睛能看见无边的东西,但人的大脑无法处理看到的东西。试想一下,把一个无边的幻象分解成若干份有限的部分。

绝对不可能,卢伊吉心想。马厩的大门永远是紧闭着的。他把窗户漆成黑色,“档案室”成了一间暗房。

怎样才能知道照片的“自我处理”已经完成?如果过早打开窗户,会不会把实验毁在一个至关重要的发展阶段?

想看看他坐在黑暗中苦思冥想上帝照片的样子?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屋里太黑,根本就看不见他。倒是能听见,当他坐在三条腿的凳子上移动时,凳腿发出的“吱吱”声证实卢伊吉还活在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