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5/10页)

“‘他是单身的吗?’艾拉问她。‘不是,’她告诉他,‘他结婚了。’‘你从没在意过他是已婚的吗?’帕梅拉说,‘我感兴趣的不是生活中正式安排好的那些。’‘那他的妻子呢?’‘我不认识他的妻子。从来没见过。从没打算去见她。我不想知道她任何具体的事。这和他的妻子无关,和他的孩子无关。他爱妻子和孩子。’‘那和什么有关呢?’‘和我们的快乐有关。我为自己的快乐做自己想做的事。别跟我说你还相信婚姻的神圣。你以为你发了誓就好了,你们两个就永远忠诚了?’‘是的,’他对她说,‘我相信这点。’‘你就从来没有——’‘没有。’‘你很忠实于伊夫。’‘当然。’‘你打算这一辈子都忠实下去吗?’‘那要看了。’‘看什么呢?’‘看你了,’艾拉说。帕梅拉笑了。两人都笑了。‘要看,’她说,‘要我说服你这样可以吗?你可以自由地去做?说服你你不是你妻子的资本拥有者而她也不是她丈夫的资本拥有者吗?’‘是啊。来说服我吧。’‘你真是这么没救的典型美国人被美国中产阶级道德奴役吗?’‘是,我就是这样——没救的被奴役的典型美国人。你呢?’‘我是什么?我是个音乐家。’‘什么意思?’‘别人给我谱子我照着吹。我演奏别人给我的乐谱。我是个演奏者。’

“现在艾拉搞明白了,他可能是给西尔菲德暗算了,所以那头一个晚上他所作的不过是在帕梅拉炫耀过以后要上楼休息时拉着她的手说,‘你不是孩子了,对吗?我还当你是孩子呢。’‘我比西尔菲德大一岁,’她告诉他。‘二十四岁了。流放国外。我再不会回到那个愚蠢的国家,过它那种愚蠢的隐秘感情生活。我喜欢待在美国。在这里我摆脱了那套“忌讳流露感情”的废话。你无法想象那里的情形。在这里是有生活的。在这里我有自己格林尼治村的公寓。我努力工作,自己养活自己。一天演出六场,一周六天。我不是孩子。哪一方面都不是,铁林。’

“情形大致如此。煽起艾拉欲望的东西很明显。她清新年轻,会调情,天真——不,不是天真,还很敏锐。开始了她伟大的美国历险记。他欣赏这位上层中产阶级家庭的孩子生活在中产阶级习俗之外的方式。她住的那个邋遢房间,可以直接从大街上走进去。她独自一人来到美国。他欣赏她扮演她各个角色的灵活机敏。对着伊夫她是个甜蜜小女孩,对着西尔菲德是睡衣晚会那一套,在广播城她是长笛演奏者,音乐家,专业人士,在他这里她好像是在英格兰被费边社社员带大的,无拘无束的自由灵魂,才智极高,不畏惧上等社会。换句话说,她是个活生生的人——对这人是这样,对那人那样,对另一个人又是另外一个样。

“这一切都好极了。有趣。给人印象深刻。可是说到恋爱呢?在艾拉这里所有感情的事都要是丰盛得溢出来的。艾拉一找到目标就难抑满腔激情。他不单是爱上了她。他不是想和伊夫要那个孩子吗?现在他想和帕梅拉生了。但是他怕把帕梅拉吓跑,所以他没有马上就提到这件事。

“他们就开始一段反中产阶级的感情。她能为自己正做的事给自己开脱。‘我是西尔菲德的朋友,我也是伊夫的朋友,为她们我什么都愿意做,可是,只要不伤害到她们,我看不出做她们的朋友就必然要英勇牺牲我自己的爱好。’她也是有思想的。但是艾拉那时三十六岁了,他想要。想要个孩子、家庭和一个家。共产党也想要资本阶级心里装的所有那些东西。想从帕梅拉身上得到他原以为会从伊夫那里得到的一切,而从伊夫那里他却是得到了西尔菲德这个难题。

“他们常一起在小木屋里谈到西尔菲德。‘她不满的是什么?’艾拉问帕梅拉。金钱。社会地位。特权。从小就上竖琴课。二十三岁了,有人给她洗衣服,为她准备好饭菜,给她付账。‘你知道我怎么长大的吗?十五岁离开家。挖壕沟。我从来就没做过孩子。’但是帕梅拉对他解释说西尔菲德只有十二岁的时候,伊夫离开西尔菲德的父亲,为了一个她能找到的最粗俗的救星,一个活力充沛、阴茎勃起、会让她发财的移民,西尔菲德的母亲如此沉迷于这个男人,这些年西尔菲德都失去了她,后来他们搬到纽约,西尔菲德就失去了她加州的朋友,她谁都不认识,她开始发胖。

“这些话在艾拉看来都是心理分析那套胡言乱语。‘西尔菲德把伊夫看成是把她丢给保姆的电影明星,’帕梅拉对他说,‘为了男人和对男人的痴狂丢弃她,每次变动都辜负她。在西尔菲德看来,伊夫不停地投入男人怀抱是为了不必自立。’‘西尔菲德是同性恋吗?’‘不是。她的座右铭是,性使你丧失力量。看看她的母亲。她跟我说不要和任何人有性关系。她恨母亲为了那些男人放弃了她。西尔菲德有种绝对自主的念头。她谁都不依赖。很坚强。’‘坚强?是吗?那么,’艾拉问道,‘如果她坚强,那她为什么不离开她母亲?为什么不出去自立呢?你说的没有道理。真空状态下的坚强。真空中的自主。真空中的独立。你要知道西尔菲德问题的答案吗?西尔菲德是个虐待狂——真空状态中的虐待狂。每天晚上这个朱利亚德学院的毕业生用手指擦过餐盘边上的食物残渣,一遍遍擦盘子的边直到盘子吱吱作响,然后,更让她母亲发狂的,把手指放进嘴巴舔干净。西尔菲德在那里就是因为她母亲怕她。伊夫永远都会怕她,因为她不想西尔菲德离开她,这就是为什么在西尔菲德找到更好的折磨她方法之前不会离开她——西尔菲德是手执鞭子的那一个。’

“听我说,艾拉就对帕梅拉说了我一开始就对他说过的那些关于西尔菲德的话,从我这里听到他就不愿当回事。他对他爱的人重复一遍,好像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人都这样。他们两个有过不少这样的交谈。帕梅拉喜欢这些谈话。让她激动。那样自由地和艾拉谈起西尔菲德和伊夫使她感到坚强。

“一天晚上伊夫有些不寻常。她和艾拉正躺在床上,灯熄了,她开始控制不住地啜泣。艾拉说,‘怎么了?’她不肯回答。‘你哭什么呢?怎么了?’‘有时候我想……哦,我不能,’她说。她说不出话,也哭得停不下来。他打开灯。告诉她说吧,就释放出来吧。说出来。‘有时候我感觉,’她说,‘帕梅拉才该是我的孩子。有时候,’她说道,‘这样似乎更自然。’‘为什么是帕梅拉呢?’‘我们那么容易相处。尽管或许正是因为她不是我的女儿。’‘也许是吧,也许不是,’他说。‘她那么优美,’伊夫说,‘轻盈。’她又开始哭泣。很可能出于内疚,内疚她会让自己怀着那样一个无恶意的童话愿望,愿有一个不会让她每分钟都想起自己的失败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