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第2/6页)

“我不睡。”

房子小声说道。

“那可不行。为小和守夜的那天晚上,你不是就睡着了吗?”

“那天是太难过,太累了。今天晚上就不一样了。我就是一晚上不睡也没事。睡着了,多可借啊……”

可是,灯关上不久,房子穿着裙子、袜子就睡熟了。她大概是对义三太信任,太宽心了。

义三有生以来第一次与自己的亲属以外的女性在这样近的距离休息。他久久难以入眠。

房子不打算再回“绿色大吉”了。她对义三说准备在女老板在店里时去取她的那一点行李。房子来依靠自己,义三感到特别的高兴。同时,他又十分可怜这个无家可归的女孩。

刚刚离去不久的房子又在当天晚上12点返回到了自己的身边,这是义三所没想到的。义三感到十分惊讶,难道自己对房子的责任已经如此重大。房子充满热情的美丽的大眼吸引着义三,房子那纤弱的女性温柔诱惑着义三。义三确实爱上了这个女孩。不过,房子今天就来到义三的身边,无论怎么讲,还是显得有点过早。

现在,自己还在依靠桃子父亲的资助。要是自己和房子在一起生活的话,那又该怎么办才好呢?

不久,桃子就要来东京了。义三却在和房子一起生活,桃子又会怎么看待自己呢?义三曾经请舅父的医院照顾房子。可是,从现在起,两个人就住在一起,这种请求是不是有些只顾自己了。舅舅和舅妈也不会答应自己的吧。而且,义三本身的洁癖,男人的自尊心也不会允许自己这样做的。

义三的爱的喜悦上蒙着一层犹疑的阴影。

这天,义三在医院里总是出神发呆。他真想早些完成工作,回到独自一人无所事事地等待着自己的房子的身边。

但是,义三却失去了自由。他心里充满喜悦,却又无法表达出来。当他准备比平时早些下班时,小儿科的主任叫住了他。现在,义三和主任的关系变得很熟了。

义三来到医疗部,主任正在和义三的伙伴聊天。主任那狡黠的眼神里露出笑意。他突然向义三问道:

“栗田君,能喝吧?今天晚上给你们搞个告别欢送会。从明天起,就不能像以前那样每天见面了。”

在座的每个人都显得很高兴。民子也在其中。还有另一个女住院医也在。

义三竭力掩饰着自己内心的为难。不能马上回去,义三愈发想念独自一人坐在宿舍房间里的房子。

一行人分乘两辆出租车,不到三十分钟便来到了涩谷。从热闹的大道走进一条小路,来到一家蛮像样子的“料理店”。店里已经安排好了小宴会,看样子主任他们已经用电话预订好了。

在伙伴的劝诱下,义三一会儿啤酒,一会儿日本酒,接连喝了许多。菜上来后,大家不再热热闹闹地劝酒了。可是,义三却坐不住了。他悄悄地起身到结账处打了个电话。宿舍管理人的妻子接的电话。义三请她转告房子。

“我有会,要回去晚些。请跟我房间里的人打个招呼。”

“您房间里的人?她没有名字吗?”

管理人的妻子开玩笑似的说。

“要不要请她来接电话?”

“不用,算了。您跟她说一声吧。”

“栗田,你屋里的人,今晚上住这儿吗?没事吧?”

“什么没事儿啊,大妈,有被子的话,借我两三天。”

“什么,被子?!你知道宿舍的规定吧。”

“我知道。知道才求您的嘛。那孩子无家可归,就住两三天……不给您添麻烦。”

“真拿你没办法。”

“拜托了。另外,我的晚饭就让她吃了吧。”

“行,行。”

管理人的妻子笑了笑,也可能还伸了伸舌头。

义三在挂上电话的一瞬间,对自己产生了极大的厌恶。自己为什么要用那种看不起房子的、故作与己无关的态度讲话呢。这难道就是无聊的男人的虚荣、羞涩?为什么不让房子来接电话呢?

主任的那桌上看样子酒也喝得酣畅,时时传来热闹的谈笑声。义三手刚放在拉门上,民子迎头走了出来。

民子也好像是稍微喝多了一些。她月牙形的眉毛向上吊着,眼圈红红地望着义三。

“你真有点怪。整个一天都是坐立不安的。今天晚上不喝个一醉方休可不成。”

说着,民子抓住义三的手。

“喝个一醉方休。”

义三桌上的那份菜被挪到了不喝酒的学生面前,不见了。

“我那可爱的孩子出家了。”

义三刚说完,不喝酒的学生便道:

“让能喝酒的家伙吃了,多可惜啊。”

“它就靠你了,可要善待它啊。”

“放心吧,我会好好地把它吃掉的。”

说着,那个学生把猪肉串塞进了嘴里。

义三的杯子里、酒盅里,刚刚喝空,又被斟满,一刻也没空过。

“这回可糟了。”

义三说。他喝着喝着,觉得昨天晚上的紧张感已云消雾散了。他心情舒畅、浪漫放纵起来,并在心里幻想着如何按自己的想法去塑造还是少女的、未经雕琢的房子。对房子施教也是他的乐趣所在。

义三周围所有的人都在兴致勃勃地、愉快地交谈着。领头热闹的一位唱起了幼时的歌曲。没想到,他唱的是很久以前的武岛羽衣的《花》。接着又唱起《桑达卢西亚》、《海滨之歌》,继而又是黑田小调。有的人还随着歌声跳起舞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民子来到义三的左边,坐了下来,再也不曾离去。义三右边的学生酒一入肚便变得十分忧郁,纠缠着义三,大谈起人生的虚无来。义三不断地摸着脸,就像要禅去挂在脸上的蜘蛛网似的。

“你对这位幸福的、充满理想的人,讲这些,那不是找错门了。”

民子把身子探到义三面前,和那个学生侃了起来。

“你的这种虚无,也不过就是热情不够,也就是不敢和大家唱歌罢了。”

“不敢和大家唱歌,这不也是挺好的虚无吗?!”

“这叫什么,酒醉虚无?你连酒醉大哭都不会?”

“对,我是不会。我倒是希望这个社会能够喝醉了大哭呢。”

离开了这家饭店,学生们又来到另一家酒馆。接着,又喝了几家。不知从什么时候,最后只剩下了义三和民子。

真拿你没办祛

车里的灯关着。民子探过身子望了望义三,叹了口气,温柔地说:

“真拿你没办法啊。”

义三半醒半醉地说:

“我这个人像是没治了。刚才有人也这么说。”

“谁说的?”

“谁说的,我忘了。”

“别打马虎眼。快说,是谁?”

“行了。我一个人能回去。”